差役從井中打撈出了一些遇害者的遺物,使得另外兩位的身份迅速得到了確認。
王清芬,京城人士,以鍛造鐵器為業,失蹤至今已逾十一個月。此女較為風流,閒暇之餘,常流連於花酒之間。失蹤前夕,攜家中金銀細軟悄然離去,自此便杳無音信。其夫懷疑她與情郎私奔,因此未曾向官府報案。
冷妍,嘉開鎮人士,家境殷實,失蹤至今已近五個月。本人貪玩,喜遊山玩水,父母因不知其動向,隻在當地報了官。冷家在京城也有產業,還是差役從井下的打撈出了一枚刻有冷氏商戶標識的遺物,方得以確認其身份。
接到消息的兩戶人家匆匆趕往義莊,彼時的鄒恒跟在閔邵身後,漫無目的逛起了東市。
閔邵的想法總是千奇百怪,一會兒對路邊的雜草感興趣,一會兒又對路邊的石牆有興致,你覺得他撿了一個石頭是想打水漂,結果他是滿臉喜悅的揣進兜裡;你覺得他抬頭是為了看白雲飛鳥,實則他說天上有星星;你覺得他蹦蹦跳跳是因為開心,沒想到隻是腳下踩到了一塊泥……
不過隻有一點他與常人無益,都對街邊飄香的肉餅眼神留戀、垂涎不已。
鄒恒買了三張肉餅,遞給小乞丐兩張,一個眼神示意,小乞丐就一路小跑,將手裡的肉餅分到了流口水的閔邵手裡。
小乞丐名叫虎子,年紀雖小,卻頗為機敏,今兒早察覺她偷偷跟在閔邵身後,便也寸步不離的跟在鄒恒身後,擔心鄒恒做出對閔邵不利之舉。
一問才知,竟是大叔女兒委派到閔邵身邊的小間諜。
然後,兩人結伴而行,時不時與她聊聊東市趣事,時間倒也過的飛快。
肉餅聞起來香氣撲鼻,但味道卻平平,不知為何,肉餡的味道十分怪異。鄒恒微微皺眉,看著咬了一口的肉餅問虎子:“你介意嗎?”
虎子眼睛一亮,立刻將自己的肉餅藏在懷裡,並接過鄒恒的肉餅,大快朵頤。
虎子笑道:“姐姐恐是吃不慣混合肉,吃慣就好咧~”
鄒恒微微蹙眉:“混合肉是什麼肉?”
虎子嘴角都是油漬,卻滿不在意的隨手一擦:“就是雞鴨魚豬亂七八糟的零碎摻在了一起,不然這麼大一張,怎麼可能才一文錢。”
鄒恒嘴角微微抽搐。
東市的確繁華,但偏北區是貧民彙聚地兒,民間戲稱‘不見北’,意指老鼠途徑此地,都會餓的找不到北。住在‘不見北’的居民對吃穿用度都不講究,能有口飯吃,能有處遮風擋雨的地兒,便已然滿足。
閔邵的母親在世時,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會到‘不見北’教導孩子們讀書識字,因此‘不見北’的許多居民都受過閔邵母親的恩惠。善因結善果,閔邵如今雖已癡傻,可也活的無憂無懼。
肉餅頃刻見底,閔邵也開始了下午的行程、
比之上午的漫無目的,下午的閔邵顯然目標明確。
眼見道路越來越繁華,鄒恒忍不住問:“他要去哪,你知道嗎?”
虎子點點頭:“去夢華樓。”
曾欺負過閔邵的娘子名叫範含景,正是夢華樓如今的掌櫃,鄒恒查閱過夢華樓的牙帖憑證,至少從明麵上看,是個正經聽戲的戲樓。
鄒恒狐疑:“每日都去?”
虎子點頭:“是。”
鄒恒愕然,按常理推斷,若某人因另一人而精神錯亂,理應心生畏懼,避之不及。可閔邵卻反其道而行,頻頻出現在那人麵前,這行為著實讓人費解。
夢華樓內人聲鼎沸,絲竹之聲悠揚,名伶們調嗓高歌,聲音穿透力極為強烈,即便鄒恒坐在樓對街的涼茶鋪中,亦能清晰捕捉每一個字句。掌聲與喝彩聲連綿不絕,身側坐在涼茶鋪歇腳的百姓,也不禁時而竊竊私語,時而凝神傾聽。
相較之下,閔邵則顯得頗為冷靜,亦沒什麼反應,大多時候,他隻倚靠在街角的牆壁上死死盯著夢華樓。
“那傻子又來聽戲了。”涼茶鋪的客人忍不住打趣:“你說他能聽懂什麼啊?”
另一人回:“那你彆管,人日日來,總能聽明白點什麼。”
鄒恒撇撇嘴,她覺得閔邵壓根不是來聽戲的,他就是想找機會念詩給範含景聽。
兩個時辰後,閔邵沒找到這個機會,不過鄒恒另有所獲。
她竟然在夢華樓看到了她那個便宜妹妹,身著一襲華美的綢緞裙裝,頭戴滿頭朱釵首飾,愈發顯得富貴逼人,因而極受禮遇,舉手投足,儼然是夢華樓貴客做派。
鄒恒沉默良久,取出二兩錢遞給虎子:“來,幫姐姐個忙。”她指了指遠處的鄒遠:“盯緊此人,看她都做什麼,和誰在一起。明日你與我說。”
不過是盯梢,虎子熟門熟路的很,抓過銅錢接在手裡:“姐姐放心吧。”
二人分道揚鑣,鄒恒尾隨閔邵,再度踏上了一段無目的的漫步。隨著夕陽的沉落,‘不見北’未受朝廷的特彆眷顧,街道上僅依靠百姓家中門窗透出的微弱燭光照亮,光線昏暗,僅能勉強辨認前路。
途徑廢井前,閔邵顯的異常興奮,他快步行至廢井附近,奈何那裡依舊臭氣熏天,他似有不悅,原地轉了幾圈後,臭氣實在讓他無法忍受,故而他立在遠處,雙手做成喇叭狀,對著井口大喊詩謠:“不要抬頭看……”
鄒恒:“……”
鄒恒起初對閔邵的古怪癖好不甚理解,但跟隨他一日後漸漸明悟。閔邵對與女性的接觸極為反感,一旦不慎與女子相撞,便會驚慌失措,大聲尖叫,並且會神經質地拍打衣物上並不存在的汙跡,直到確信身上再無女子的氣息,方才恢複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