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皇上還未用午膳,我不免憂心,便過來看看。”
全福海伺候在皇上身邊多年,這話聽了不下千百遍,早就起繭子了。皇上不用膳,後宮就沒有不憂心的主子,卻也是正盼著,巴巴過來禦前,求得皇上恩寵。
昨夜這位主子剛侍寢,全福海是個人精,念在已故柳側妃份兒上,柳美人還有的得寵的日子,他不願得罪,賠笑道:“皇上政務繁忙,無暇用膳,不如美人主子交給奴才,奴才親自呈到禦前。”
柳美人聽得出來,這話不過是推辭,全福海伺候在皇上身邊,對皇上心思要比她了解得多。皇上不喜後宮嬪妃乾政,她執意進去,難免惹得皇上不虞,可交給全福海,焉知進了誰的肚子。
思量再三,柳美人倒底不敢擾了皇上政務,依依不舍地瞄了眼關緊的殿門,吩咐宮人將食盒交給全福海,“有勞公公。”
全福海將食盒送到內殿,是在半刻之後。柳美人來的不是時候,走的也不是時候,倘使稍晚一會兒,大抵也就見到了皇上。
李懷修靠著椅背,指腹疲倦壓了壓眉心,看見他手裡拎著的東西,眉梢輕挑,不知為何,無端想起今早從永和宮出去,經過順湘苑那條路。
李懷修眯起眸子,難得生出一絲興味,“她送的?”
她?她是誰?
全福海自詡沒人比他更知聖意,可這句她,還是讓他捋不清思緒了,皇上說的她是誰?
他不敢胡亂去猜,轉個彎,順著皇上的意思,“正是柳美人送來的,皇上處理政務,奴才不敢進來打擾。”
李懷修微怔,麵容冷淡下來,朝全福海睨去,“柳美人?”
全福海這下知道,皇上方才提的人不是柳美人,既然不是柳美人,還能有誰讓皇上記得。
驀地,全福海想起今兒皇上離開永和宮,可是有意無意往順湘苑裡看了一眼,不知虞寶林是真不懂事還是有意吊著皇上,這麼久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彆說來禦前,就是嬪妃慣用的偶遇,都不去用,皇上如今上了心,到禦前露個臉,還愁不能侍寢麼?
全福海裝傻充愣,訕笑道,“正是柳美人。”
李懷修推了推拇指的玉戒,神色不明,“去查查又出了什麼事。”
若非有人唆使,柳氏不會沒那個眼色,又跑到禦前。
全福海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柳美人到禦前送膳,自是來求恩寵,能有什麼事?不過皇上既然發了話,就是沒有事,全福海也得給查出來。
不成想這麼一查,還真查出事端。全福海頓時生了冷汗,從陸才人那事就看出這位虞寶林不好招惹,想不到手段竟如此厲害,三言兩語就挑撥離間了柳美人的親信,甚至唆使柳美人到乾坤宮討嫌。
他原原本本地秉明。
聞言,李懷修臉色難看至極,“男子與女子隻要連著兩夜歡好,女子便有九成的把握受孕?”
“這是那女子說出的話?”
“簡直膽大包天!”
全福海心臟撲通一跳,驚出滿頭冷汗,撲通跪在地上,心驚膽顫,一聲也不敢吭。這虞寶林也確實是好大的膽子,宮裡頭用心計的嬪妃自是為了爭寵,得皇上召幸,可也從沒人敢像虞寶林這般,不知死活。
良久,他聽見皇上沉聲下令,“今夜去永和宮。”
全福海心臟撲通撲通跳著,愣了下,有點沒反應過來,很快忙應了“是。”
過會兒他才轉過彎,覷著皇上神色不明的臉,恍然大悟,原來虞寶林打的是這個主意,皇上也並非不明白虞寶林的意思,說不好聽的,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能不能成事,全看虞寶林的手段了。
不過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皇上要寵幸誰,全憑皇上的心思,倘若虞寶林不能一舉得皇上眼,敢幾次三番這麼算計,怕是也要落得與陸才人一般的下場。
……
麗景軒
得知今夜又是麗景軒落燈,柳美人麵生紅暈,欣喜若狂。旁的嬪妃一月侍寢一回都是多的,她竟能接連侍寢,可見皇上仍是鐘愛自己。思及此,柳美人掩唇嬌笑,不免有些洋洋自得。
怕皇上看膩了昨日的衣著,吩咐宮人取了新裁的靛青束頸長裙,畫遠山眉,唇瓣塗染用了淡紅的朱砂,對鏡撫鬢,端的是書香才女的柔婉姿容。
柳美人對今夜的妝容頗為滿意,日頭還沒落下,早早就去了殿門等著。
約莫過了兩刻鐘,柳美人站僵了身子,終於等到人,臉上立即挽起笑,近前福身,“嬪妾請皇上安。”
眼前的女子穿著靛青,如盈盈盎然的春色,引人不禁多看。但李懷修的心思顯然並不在這,他漫不經心地把人扶起來,“愛妃不必多禮。”
滿心得了聖寵的柳美人以為自己在皇上心裡終究是有幾分不同,並未察覺男人的漫不經心。
她含羞帶怯,不敢去看男人的眼,“不知皇上可用了晚膳,嬪妾還叫人備……”
話音兒沒等落下,聽見西偏殿傳出的一陣騷亂,晦明沉沉中,映出幾點橙黃的光亮,借著如水的月華,徐徐嫋嫋,耳邊是淙淙流水般的箏鳴,瀟瀟悅耳。
這時,李懷修側過身,望著夜幕中的燈火,麵容不明,“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