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之所為未對錦衣們痛下殺手,大概是因為感覺到戰局變化,方急匆匆回援。
“你說齊平他,被對方擊穿,卻化為金色文字,朝西邊飛去了?”餘慶聲音沙啞,放在雙腿上的手,用力攥緊,卻恍然未覺。
裴少卿點頭。
金色文字……餘慶說道:“若我沒記錯,此類術法,乃書院大先生獨有。”
一名校尉道:
“離京前,齊平曾被司首召見,出來後,的確說過一嘴,自己要去書院一趟,想來,是從大先生處,獲了什麼法寶。”
這是基於邏輯的推斷。
裴少卿點頭:
“齊平乃書院六先生弟子,西北一行,求得賜予護身法器,並不意外。問題是那襲擊的神通……”
李琦擺手道:
“那蠻子,已被本官擊退,逃回草原,料想,是無暇搜捕齊校尉的。”
餘慶起身,那不苟言笑的黑臉上,滿是凝重:
“雖是這般說,但齊平傷勢如何,猶未可知,尤其,我等隻知他墜落西方,卻不知何處,眼下當務之急,是開展搜救。
以西北軍力,搜尋一人,並非難事,隻要他還在境內,便不信找不回來!”
“頭兒,我們也去找。”一名名錦衣起身,毛遂自薦。
往日裡,大大咧咧的大嗓門校尉這時,卻顯出了老校尉該有的冷靜:
“老大,你說的是……他在境內,便能尋到。”
餘慶麵無表情:“是。”
“那倘若他……落在了山那邊。”大嗓門校尉遲疑道。
沉默。
餘慶一言不發,李琦輕輕歎了口氣,有些話,不需要說,大家便都明白。
若是齊平真的不幸傳送到了草原,便當真是生死難料。
“不要那般悲觀,也許,他此刻都快進城了。”李琦起身,打破了令他都覺壓抑的氣氛。
心中驚訝,未料到,齊平此人,在這些錦衣眼中,竟有這般地位。
“我也去找!”
突然,始終默不作聲的洪嬌嬌騰地站起,提著大刀,朝外走去。
有人叫她,也不理,隻隱約看到,女錦衣微紅的眼圈,與眼角未乾的淚痕。
那腦後,往常高挑的馬尾,散亂垂著,三千煩惱絲,乾枯黯淡。
不多時,巡撫接管都指揮使司後,第一條命令發出,全軍搜尋失蹤的齊平。
……
同一個夜晚,瑤光樓內,氣氛並未如往常那般香豔熱鬨。
突發的宵禁,長街儘頭的炸響,城北聚集又散去的雷鳴,以及那劃破天穹的神將,無一不昭示著,有大事發生。
無人不緊張。
畢竟,許多都是商人,而一旦有變,就是耽擱生意的大麻煩。
二樓,臨街的房間內,窗子敞開著。
披著黑色紗衣,身姿妖冶,戴著麵紗的胡姬“瑤光”身體前傾,兩條柔滑的手臂,倚靠在窗台上,此刻,終於收回目光,將窗子關上。
這才身形款款,走到桌旁,蓮步輕移間,那掛在腳踝上的鈴鐺發出動人的輕響。
瑤光那令無數人垂涎的臀兒一扭,坐在圓凳上,油燈的光芒照亮了她立體的五官。
瑤光取出紙墨,懸腕提筆,開始寫信。
……
白尊大人:
臨城的案件迎來了結束,都指揮使夏侯元慶肉身被毀,神魂被蠻族大巫師救走,嗬……這個結果多少超出了我的預料。
我本以為,以夏侯元慶的能力,即便殺不掉巡撫,也起碼能成功逃走,卻不想,那體虛好色的文官,竟在朝廷術法的抗衡中,壓下了夏侯……
當然,這很大程度上,源於涼國朝廷術法序列的優先……但值得注意的是,夏侯元慶本該計算到的,但沒有。
且在這般突發的交戰中,元氣調撥極為迅捷、穩定,恐怕,涼國天軌發生了一些超出預想的變化……有待調查。
夏侯雖死,但西北的局勢並未因此大亂,這並不意外。
西北軍雖爛,但情況尚在朝廷控製內。
而草原人,近幾年雖蠢蠢欲動,但顯然,並未做好再次發起戰爭的準備,起碼……目前沒有。
值得一提的是,夏侯元慶背後應該還有人。
其與蠻子的勾結,應是奉命而為,聯係到此前京都的皇陵案,也許,背後涉及雙方的某些交易……
至於走私案本身,按照您的吩咐,我在其中小小推了一把。
那鄭懷恩,原本隻是我獲取情報的一顆棋子,嗬,他到死都沒意識到,他能發現、推理出的那些情報,是我在暗中影響的結果……
可憐的人啊。
對了,朝廷派來的查案人中,有一個特殊的,是鎮撫司一名校尉,名為齊平。
我了解到,其乃近期,在京都崛起的奇才,非但擅長斷案,且還是個大詩人……
嘿嘿,看著那般青澀乾淨,卻也是個色胚,送了屬下一對頗為香豔的文聯……隻可惜,被那巡撫攪合了,不然,還真想會會他……
恩,此人的特殊當然並不在看破了夏侯元慶的布局,而在於,其非但具有強大法器護身,更似頗受夏侯重視。
具體內情尚不知曉,有待調查……
不過,此人被大巫師襲擊,雖借助術法遁逃,卻不知是怎的,實在倒黴,四個方向,偏生傳送去了西方,卻是不知吉凶如何。
或許,死了也說不定,倒是有些可惜了,這般聰明的人類,比之一眾醃臢男人,不知強了多少……
另:屬下在這邊實在無趣,懇請調任回族,要麼,安插去京都做諜子也好,正好與姐姐團聚……
——完畢
……
接下來幾日,臨城,以及整個西北軍下轄八大軍鎮,全部進入戒嚴狀態。
關於都指揮使司那場戰鬥的消息,流傳開來,隻是,版本眾多,百姓眾說紛紜,卻是沒個結果。
不過,隻要底層秩序不變化,上層官員死活,或者換了誰來做一把手,大家總是不大關心的。
而西北軍內,氣氛則是一片肅殺,夏侯元慶嫡係被清掃,當夜曾阻撓過鎮撫校尉行動的相關人員,殺的殺,入獄的入獄。
崔休光手段極狠,雖有報複嫌疑,但李琦對此,也未反對。
隻是將鄭懷恩證據內涉及人員,一一捉拿,審問宣判。
竟儼然,將都指揮使司,當成了刑部來用。
然則,夏侯都死了,底下餘孽,也便不足為慮了。
有個插曲,當晚留在客棧中的尖刀與琵琶,躲在暗室中,避開了軍隊的清洗。
隻是接下來,也要接受鎮撫司內部調查,須跟隨隊伍回京,餘慶則暫時接管密諜係統,不談。
而對齊平的搜救,一直持續著,卻始終沒有結果。
一天、兩天、五天……
九大軍鎮無數軍卒出動,幾乎將整個邊塞區域掃了不止一遍,卻沒有查到絲毫。
隻得到一個消息,便是那一夜,曾有軍卒目睹,“流星”墜入草原。
並且,草原那邊,蠻子開始明目張膽,以搜查入境“細作”的名義,尋找齊平。
得到這個消息後,查案隊伍成員們,皆是心頭一沉。
洪嬌嬌當即要去草原尋找,被好說歹說攔下,畢竟太過危險,大巫師虎視眈眈,這邊派人過去,無異於杯水車薪。
至於調遣神通強者搜救,一來不現實,二來,也會引發蠻族高手抵抗,茲事體大,無人可下決定。
最終,李琦選擇以西北軍暫代都指揮使一職,與蠻族交涉,對方卻隻說,也未尋到其人。
局麵就此陷入僵局。
李琦暫時留下坐鎮,餘慶護衛。
其餘校尉,則遵照命令,護送一應人證及物證副本,返回京都,呈送皇帝。
洪嬌嬌要留下,但餘慶怕她衝動,強行命將其帶走。
“放心,我就在這邊,一旦尋到蹤跡,定帶他回來。”城門口,餘慶麵對眾下屬,說道,字句鏗鏘。
眾校尉站成一排,脫帽,望向西方山脈,久久佇立:
“你一定要回來。”
……
草原上,一處山洞中。
齊平倏然驚醒,警惕地拔刀,四下環顧,見無危險,才輕輕吐了口氣,用臟兮兮的袖口,擦了下額頭冷汗。
“第十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