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是新人的好處就體現在這裡。古文華很聽勸,或者說,幾乎是欣喜若狂地接受了盛文芝的改編。
拍攝拖延不得。劇組立刻開工,按照盛文芝的劇本又將永娟之死拍了一遍。
這一遍的觀感明顯好很多。齊鳴老師入戲很快,連飾演永富和永娟的兩個戲油子演員都觸動情腸,落下了幾滴應景的眼淚。
整場戲被一種淡淡的憂傷氛圍包圍著,一遍就過了。
拍成這樣,古文華已經很滿足了,還去給盛文芝拍了一番馬屁。唯有商葉初站在片場邊,感覺還是缺了點什麼。
缺了什麼?
說不好。似乎是一種力量,或者說味道之類的東西。雖然改編之後的情節沒有之前那麼平,但還是不夠“味兒”。
商葉初想了又想,想得頭都痛了。103儘職儘責地在腦內循環播放著噪音,更是讓商葉初腦子嗡嗡的。
忽然,商葉初想起了自已的上一世。
商葉初一直儘可能避免回憶起自已上一世拍戲時候的事,一是不願,二是無用。但在這個紛繁雜亂的片場,在103儘忠職守的噪音中,商葉初忽然又回憶起了自已的過去。
人是有厚度的。商葉初的一部分厚度,就是由她的過去堆積而成。無法摒棄,無法剝離。
如果……
商葉初被自已的想法嚇了一跳。
這個想法真的對嗎?如果效果還不如之前的兩版,會不會遭人恥笑?
這個想法一閃而逝,商葉初自已都笑了。
怕什麼?演了十幾年的喜劇,難道被笑得還不夠多嗎!
商葉初大步流星地走到正在給盛文芝拍馬屁的導演身邊,不客氣地截斷了對方的商業吹捧:“導演,關於剛剛那場戲,我有些新想法。”
古文華正結結巴巴地把盛文芝誇獎得天上沒有地上無,對於一個生性不怎麼開朗活潑的人而言,這就是極為敬佩和想要交好的表示了。驟然被商葉初打斷,不免有些不悅。
金主塞進來的人,古文華不好掛臉,隻得道:“那場戲有什麼問題嗎?哪裡需要補拍?”
“不是補拍,是重拍。”商葉初比劃了一下,“我有另一個——”
商葉初本想說“我有另一個想法想試試”,但觸到盛文芝詫異的目光和古文華不悅的眼神,心底忽然冷笑了一下,反倒起了些許勝負欲。
“我有個更好的版本。”商葉初生怕眼前的兩人聽不清,又重複了一遍,“我的版本更好。我希望你可以重拍一下。”
“更好的版本?”盛文芝一下子站起身來,臉上帶著不加掩飾的驚愕,“你?”
就像商葉初自負於自已的演技,盛文芝也同樣自負於自已的文才。若是什麼大師說出這番話來也就罷了,可偏偏是商葉初。
那個連人話都聽不懂、盛文芝每次和其對話之前都要把句子翻譯成大白話的商葉初!
在那個瞬間,詫異甚至壓過了憤怒,盛文芝幾乎以為商葉初在開玩笑。
“葉子。”盛文芝乾脆道,“我說過,這節劇本是我送你的。它就是你的——你不需要再改什麼……”
“不是改。”商葉初不客氣地打斷了她,“你沒聽見嗎?是我自已想的、不是你的東西,和你完全無關。完、全、無、關,這四個字你哪一個聽不清?”
盛文芝倏然頓住了,漂亮的麵孔上浮現出羞辱與詫異交加的神情。看得出來,如果站在她對麵的不是商葉初,這位大小姐會立刻撂挑子走人。
“欸欸欸,”古文華見狀,趕緊出來打圓場,“葉初,我覺得剛剛那場很好了,不需要再改——”
“你覺得剛剛那場戲已經儘善儘美了嗎?”商葉初逼視著古文華,“你覺得它是最合適的?”
古文華生性內向,最怕與人對視。商葉初逼問旁人時眼神有點淩厲,甚至有些偏執,古文華頓時緊張得舌頭都打結了。
“我我我、哎呀!”
古文華跺了跺腳,“我說了不算!行了吧!你去問齊鳴老師吧!她要是願意拍就拍!”
古文華完全無法理解商葉初對這場戲的在意。這場戲又沒有她的戲份,商葉初操什麼太監心?
商葉初又看了盛文芝一眼,後者毫不猶豫地撇過臉去,不肯與商葉初對視。看起來被氣得不輕。
商葉初不再浪費時間,向齊鳴老師奔去了。
齊鳴雖然年紀大,思想卻比古文華和盛文芝這兩個年輕人開闊得多。沒有立刻拒絕商葉初,而是叫商葉初把自已改的那一版劇本給她看。
商葉初掏出自已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就是寫著小越人物小傳的那個,翻到最新一頁,遞給了齊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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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華尷尬地站在盛文芝跟前,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放了。好在商葉初很快小跑回來,帶著點欣喜道:“齊鳴老師同意了!”
齊鳴同意在古文華意料之中,後者帶著被迫加班的不喜,不情不願道:“你還沒把劇本給我們看。”
“抱歉,我忘記了。”商葉初掏出自已的筆記本,平鋪在自已剛剛坐的椅子上,掏出手機,哢哢拍了幾張照片,“我手寫的,大家將就著看吧。”
商葉初將照片發到了劇組群裡,古文華漫不經心地低下頭看了幾眼,神色從最初的不悅漸漸變成了驚愕。
葉初改的這個東西……好像真的有點東西。
古文華以一種商業片天才的眼光,敏銳地察覺到了這點。
但盛文芝還在身邊,自個剛剛還把對方誇得天花亂墜,立刻變臉不太合適。古文華隻得收斂了情緒,咳嗽一聲道:“那好,大家熟悉一下劇本,然後開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