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碗酒下肚,周大柱的話匣子也打開了:“叔,大兄弟,快嘗嘗鵝做的鹵菜好不好吃?今年鵝要好好比一比,贏了他們,在祖墳前搶個位子!”
他口中說的‘他們’,自然是周易大爺爺和二爺爺家的人。如今周易的大爺爺已經沒了,二爺爺卻還健在,這兩家的小子都是得了二爺爺的手藝傳授,鹵菜水平傲視全村,周大柱早就不服氣了。
周家祭祖,有三年一中祭,用的是雞鴨鵝小三牲;十年一大祭,用的是豬牛羊大三牲。在大祭之前,各家各門的人都會做出鹵菜,由周姓村民公選,很有些原始民主的味道。周大柱的父親當年因為身體原因,沒有跟著周易的爺爺離開周家店,一直被排擠壓製,這屬於‘階~級仇民~族恨’,周大柱早就想著要報還了。
“嗯,肉燉的挺爛的,也入了味,還算不錯。”
周茂通夾起一塊豬頭肉送入口中,邊嚼邊點頭,給的評語卻有些言不由衷。
周易微微一笑,沒說什麼。
他都不用吃,一聞就知道,大柱哥這鹵菜做的確實不錯,要是拿到楚都賣,也能靠這手藝安身立命、養家糊口,可要說立起招牌來發大財,恐怕就不行了,還差著火候。
“叔,鵝做的要是還不夠,您就多指點一下吧,鵝現在缺少的就是周家嫡傳。”
大柱子是麵憨心巧,心眼兒其實不少。他知道老爺子是周家正宗血脈。祖輩嫡傳的手藝,就想趁機學兩手,哪怕不能在祭祖的時候拔份兒起腕兒,靠這手藝將來也不愁吃喝了不是?現在的城裡人多會吃啊,個個都是寧吃鮮桃一口、不吃爛杏半筐的主兒,隻要手藝好,賺錢就是分分鐘的事情。
老爺子閱曆何等豐富,還能不明白他的想法?也不是不想教,可有道是‘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做菜更是講究個火候掌握,他當年是跟父親學過做鹵菜。可幾十年下來彆說大三牲了,就連根豬口條都沒鹵過,學得那些東西早就還給了祖宗,他拿啥教啊?
現在老爺子就是個純粹的吃貨,說到鑒賞食物,那還是很有一套的;可要說到自己動手做,也是泯然眾人了,因此聽了大柱子的話,隻是嗬嗬笑道:“小易啊。你吃著怎麼樣呢?你也說說吧。。。。。。”果斷把皮球踢給了兒子。
老爺子知道兒子廚藝了得,不然在法國的時候他那一手鵝肝小籠包和蛋炒飯怎麼就做得這樣好吃呢?還硬是用蛋炒飯撐起一個‘周氏集團’的架子來。鹵菜這種小道,指定難不住老兒子。
“是啊,大兄弟,那你給說說吧。。。。。。”
周大柱有心眼,人卻厚道,見老叔不說啥,就把目光望向了周易。
“真要我說?”
周易夾塊豬頭肉吃了,雖然聞聞就知道問題出在哪裡,該給的麵子還是要給的:“你這鹵肉啊。香,太香了!”
“真的啊?”
“可不是真的麽?隻不過啊,你這鹵肉香得我都吃不出肉味來了。。。。。。”周易笑嘻嘻地道。
“呃,鵝聽出來了,大兄弟是吃著不好。兄弟你就直說吧,不用怕鵝難看呀。”周大柱聽出來了,周易這可不是誇他。而是批評呢。
“嗬嗬,大柱哥調鹵汁的時候可是下功夫了,至少是研究過配方的。。。。。。”
周易笑道:“你這是紅鹵,嗯。。。。。。是用八角、桂皮、陳皮、丁香、山奈、花椒。。。。。。以及蔥薑等材料調製出來的。對不對?”
“大兄弟真是內行啊,沒錯沒錯,你都說對了。”周大柱聽得眼睛一亮,連一直埋頭吃肉的周春生都停下了筷子,等周易繼續說下去。
“大柱哥可能是太想贏了,所以在肉裡放了一些罌~粟殼,是不是呢?”
周易搖頭道:“這種東西是能產生奇香,而且有很多不法商家都在用。不過以後你還是不要用了,倒不是說它會傷害身體什麼的,罌~粟之香太過濃鬱,而且單調,偶爾吃一次很好,吃的次數多了,就會破壞人的味覺係統,而且也會破壞食材天然的香味。大柱哥你想想,鹵肉鹵肉,終究還是以肉為本,真正吸引人的難道不該是肉本身的香味麽?”
“而且就算拋開罌~粟的問題不談,大柱哥您這鹵汁也用力太過了。鹵汁是鹵菜之魂,沒有鹵汁,那鹵肉就成了燉肉;可是鹵汁太厚太濁,那又會奪去肉味,比如大柱哥你這菜吧,也不是不能吃,要是拿到城裡去賣,肯定也有不少買家,可是卻算不得上乘,最多也就是個糊口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