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章(1 / 2)

築基

萬象穀,四神殿。

宮殿高聳如雲,千百白玉階梯自下往上看,雲霧繚繞,如同天梯。

最下方的台階處,發白老者眉頭緊鎖,臉上是化不開的愁雲急切,眼見有人穿雲撥霧而下,再也顧不了規矩,拾級向上:“陛下可有答複?”

青衣青年神色冷淡,不疾不徐微一作揖,站直才答:“陛下政務繁忙,又恰有一魔獸在青山湖出世,抽不出時間。”

老者臉色一變,目光淩厲射.向青衣青年:“青山近來太平,哪有什麼魔獸出世,再說又怎會恰好在如此關口出世?是不是你沒有傳達準確?”

青衣青年:“青山長老剛走,若是有疑,胡長老還可追上詢問。”

胡長老:“陛下解決那魔獸,最多也不過一兩日功夫,且青山靠近萬象穀南麵邊緣,可順道從黎梧穀的傳送陣到百越,現今人界的廣西省……”

青衣青年打斷胡長老的話:“胡長老慎言,陛下不離萬象穀,這是千年來的規矩。”老者臉色一變,正要說話,青衣青年繼續道:“不過‘妖皇不離萬象穀是為妖族’還是胡長老說過的話,想必長老應該難忘。”

老者聽到前半句就變了臉色,等到青年話落,手已化爪:“豎子爾敢!”

青衣青年麵不改色,語氣也一如剛才:“青林不過是為陛下傳話而已。”

老者橫眉冷豎,咬牙抬頭,看向那雲霧後方,氣勢磅礴的殿宇,抬起的袖子最終還是放下,傾頹往後:“這麼多年了,都已經這麼多年了……他是為了時潛連妖族存亡也不顧了嗎?”

青林淡淡看他一眼,轉身離去。

在他重新隱入雲霧之前,老者咬緊牙根,後退兩步,躬身開口:“當年……是老胡錯了,可洛九亦是九尾和月狐一族最後的血脈了,也算是時安或者說……時潛的血脈,陛下真的不管嗎?”

青林腳步一頓,倏地轉身,語氣嚴厲:“胡長老,慎言。”

胡長老沒有看向青年,而是一撩衣袍,俯跪於玉階之上,顫巍巍將頭抵在冰涼的白玉階梯,聲音嘶啞艱澀:“陛下,胡桓願以全身修為散儘,自毀靈識,重新化作未開昧的妖獸,請陛下……救下洛九亦。”

青年皺眉,還未開口,雲霧之間傳來清冽嗓音,冷靜平和。

“洛九亦有此一劫,不必多加乾涉。”

胡長老一震,倏地抬頭,又在刺眼金光中重新將頭抵回玉階上:“可是陛下……洛九亦已是九尾一族最後的血脈,半點差池都不能有啊。”

胡長老久久伏於玉階之上,卻再沒有得到過回音,重新抬頭,那金光已經消匿。

青林立於三階之上,居高臨下看向老者:“胡長老,您逾矩了。”

胡長老臉色灰白,宛若喪失了全部希望,眼底沒有絲毫光亮,抖著唇喃喃:

“若當年……是不是眼下一切都不會如此。”

青林麵色冷漠:“胡長老,請起。”

胡長老踉蹌著爬起,失魂落魄地轉身。

即將走出白玉神殿時,身後傳來青林的聲音:“陛下公正嚴明,萬事皆以法度規則為準,以大局為重,還請胡長老不要多思多慮,免受心魔妨礙。”

胡長老腳步一頓,蒼老的麵頰上露出一個似悔似恨的笑,眼底已是癲狂:“公平嚴明……若是往日那個端方如玉的太子殿下自是如此,可我們的陛下早已被私仇蒙蔽了心智,哪還有往日的公正嚴明,他被一個人族!一個半妖!蠱惑了神魂啊——”

最後那幾句,淹沒在驟起的雲霧之中,黑氣驟起,發出尖嘯,雲霧卷起黑氣,兩相纏鬥,卷起天邊雷雲,風雨欲來之前,殿中一道銀光飛出,尖利之聲也銷聲匿跡。

風雲霧散,大殿之上,竟然洋洋灑灑立了百人,或掩麵歎息,或麵露惆悵,卻都靜靜看著那霧氣繚繞中,衣袍漸空,隻剩一隻紅狐蜷縮於地。

青林收回視線,回首深揖:“胡長老入障太深已無力回天,屬下已打散胡長老心魔。”

一道嗓音傳出大殿,如鬆柏落雪,清冽乾淨:

“自去領罰。”

殿上有人垂眸,有人驚愕,躬身想為青林求情,青林卻已經跪下行禮:“謝陛下。”

說完便利落地將身上法器遞給了一旁的人,跟隨執法者從偏殿離開,上麵沒有吩咐,其餘人也跟著散去,隻留兩名青年相繼走入殿內。

白玉神殿外看氣勢恢弘,進入殿內,卻一室寒寂。

仙林冰玉雕鑄就的長桌案置於上方,向後看去,是一副浮空的萬裡冰封雪景圖,黑白為底,不見亮色。

接過青林法器的是個極為英俊的青年,他最先抬腿,卻是最後進入殿內,動作緩慢,眼睛也半睜不閉,一副沒有睡醒的模樣,等到座位上坐了一會兒了,才像是想起什麼,慢吞吞道:“陛下,臣三日前似乎收到了百越辛氏器靈的求助,他說有妖族和人族邪修聯手修煉邪術,屠戮了不少人族孕婦,是否需要派妖前去查看。”

這人一字一頓,說得旁邊的人十分著急,好不容易等他說完,立即連.珠.炮似的一句句懟了回去:“他說有妖族就有妖族啊?這幾千上萬年來人族修士栽贓我們妖族栽贓得還不夠多嗎?玄八你好歹也有玄武血脈,怎麼就這麼容易上當?那些人類還有修士還有修士的器靈,有一個賽一個,比百花山的雞妖都雞賊,說不定就是把你騙過去想要扒了你的殼做法器!”

玄八緩慢地眨了眨眼,抬起一根手指,認真地反駁:“天衍和天和都曾與我有恩,不會扒我的殼。”

“你活了幾千年都活你殼子裡去了。”齊觀翻了個大白眼,轉頭看向空蕩的桌案時卻收斂了神色,恭敬道:“陛下,臣以為有詐,即使真的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那死的也都是人族,和我妖族無甚關係,且吾族已經避世千年,不宜參與人世紛爭。”

玄八也跟著扭頭,看向上方。

雪景圖中,光芒浮動,一位廣袖白袍的青年從畫中走出,雪白的膚色幾乎與雪景相融,銀灰色的眼眸,平靜如浩瀚銀河,星辰藏於其中,卻無一絲光亮。

他與山水墨色融於一體,烏發由玉冠束起,唇色不點而朱,其昳麗至極的相貌,仿若畫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而他平靜無瀾的雙眸,則是最淡寫輕描的那一劃。

觸及他的目光,齊觀又迅速垂下,不再言語。

“你可想去?”

玄八知道是在問他,慢慢點了下頭:“臣想。”

“此事或與九亦相關,吾遣你相助,卻不可插手劫數,可能做到?”

玄八:“臣定不辱使命。”

“那便去吧。”

白袍曳地,明明累贅,卻仿若劍光自眼前輕盈劃過,玄八抬起眼時,畫作已經歸為平靜,畫中出來之人,再次成了畫中人。

玄八輕輕轉頭,看向齊觀。

齊觀抿唇,過了一會兒才倏地站起:“走吧。”

*

萬裡晴空忽然烏雲密布,紫金色閃電醞釀在雲層後方,震耳雷鳴四麵八方傳來,激起驚濤拍岸,海浪翻滾。

時潛雙手結印,以常人不可見的手速,將一道道靈氣化成的符紋打入七塊靈石組成的星宿陣中,每一道靈氣打入,天上便多一道驚雷,電光雷鳴下,他的臉色也從蒼白霎時轉為慘白。

天衍被攔在陣外,驅使著八卦盤想要往裡衝撞,可不論如何也衝不進去,隻能扯著嗓門嘶吼:“時潛你不要命了!你給我下來!馬上給你爺爺停止布陣!停下你聽到沒有!給我停下!”

時潛雙目緊閉,對陣外動靜充耳不聞,再次憑空畫出金色篆紋,雙手結印打入靈石之中,紫電狂閃,猶如等待已久的魔龍,咆哮而下,直直向這島上最高點衝來。

天衍沒有心跳,卻覺得此刻心臟馬上就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他張大了嘴,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隻能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一切。

電光辟下,自頭頂灌入,電光火石間,山頂的少年倏地彎下了腰,吐出一口伴著內臟碎片的黑血。

天衍目眥欲裂,咬牙發動全部靈氣,再次驅使八卦盤,想要做最後一擊。

山頂的少年卻仿佛察覺到了什麼,撐著膝蓋再次站起,緊閉的雙眸也緩緩睜開,向天衍晃了下手指,嘴邊甚至勾出一點散漫笑意:“彆讓我這心肝脾肺腎白碎了啊。”

天雷再響,少年指尖丟出符籙,重新結印。

天衍看清那符籙,發紅的眼眶更紅,“狗屎的時知臨,還有力氣丟符來擋我……都說禍害遺千年,你要死了這天下第一禍害的名聲就毀了。”

他自言自語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時潛,現在是最後一道篆紋,隻要這道篆紋成功落入星宿陣,這陣就算成了,隻是這道符文需要的靈氣比起其他六道都要更多,甚至是這六道符文之和的幾倍。

——就連元嬰期修士布下這道陣法也會被抽光全身靈力,在靈力重新充盈之前就如普通人一樣手無縛雞之力,這也正是這星宿元極陣沒幾人用的原因。

可最後一道符紋已畫出第一筆,到了這個時候,做什麼都已經晚了,天衍隻能寄希望於時潛每次大難都打不死的體質,硬生生熬過這一劫。

烏雲圍繞著辛家島的這片天空,電閃雷鳴交錯,島上最高點的少年每筆紋路成型,便有一道閃電向他劈下,最凶險的渡劫雷雲也不過如此了。

當少年將最後一筆畫完時,雲收雨霽,滾滾雷電漸漸消弭,伴隨著陽光初現,仿若剛才恐怖的場景已經結束。

然而時潛和天衍卻都提起了最高的警惕,星宿元極陣成需要最後一道雷電,這道雷電從晴空中劈出,以風馳電掣之勢,凝實整合陣中靈氣,也降下天罰淬煉懲罰陣中之人。

這道雷電,才是布陣最凶險的一環。

時潛抬眸,嘴角的血跡已經凝固,他手指輕輕抹去,勾唇看向上天,笑意中還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漠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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