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蹉跎了幾年,升不上去,心裡是不是埋怨我了?是不是怪我沒有任人唯賢?你埋怨我有用嗎?你是先帝明言發配過來磨練性情的人,沒有先帝的首肯,我敢私自提拔嗎?我私自提拔了你,讓先帝知道了,我這南京兵部尚書還乾不乾了?”
柳振民沒想到這史大人竟也會先發製人,自己啥都沒說就先被扣上了這麼頂“埋怨上官”的大帽子,隻好忙不迭地解釋到“沒有,沒有,下官不敢”,但史可法根本不吃他這一套,而是繼續按自己的套路出拳道:
“如今先帝既然已經殯天了,再找他首肯也難了,而你這些年棱角也磨去了不少,人也變得老成了,現在正是多事之秋,也該頂點兒大用了;當然,棱角全磨平了也不好,不然全無擔當,還能頂什麼大用?”
柳振民聽了這位上級的話,心想您真不愧是左光鬥的高徒,這聖人學問算是學到家了,所有道理全讓您一個人講了,我竟無話可說。
而史可法這時又看了柳振民一眼,繼而放緩了語調說道:
“我看你們職方司那從五品員外郎的職務也空了不短日子了,很應該有個老成肯乾的人頂上來,柳主事,你覺得?”
柳振民心想還我覺得,我覺得我早該被提拔了,但我覺得有用麼?這幾年我都蹉跎成什麼樣子了您看不到麼?這不就是明知故問嗎?
就在滿腹牢騷一瞬間都被勾起的時候,他忽然想到:自己這個坐了幾年的冷板凳似乎終於有機會變熱乎了,此時決不可意氣用事,圖一時的口快,而葬送掉大好的前程。在如今這個亂世之中,隻有自己的官職上去了,才能去承擔更大的責任,有更大的作為,為老百姓和大明朝切切實實地做一點事情,甚至封侯拜相,青史留名。所以他現在的忍氣吞聲絕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這天下的百姓!
想到這裡,柳振民在自己心裡的形象霎時變得愈發高大起來,於是他趕緊把臉上恭敬的神情又加重了幾分,更加謙卑地說道:
“屬下一向謹遵尚書大人教誨,永遠是實心用事,踏實肯乾的。”
史可法見柳振民如此上道,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話鋒忽又一轉道:
“你肯乾能乾我是知道的,不然今天也不會叫你來。但如今這時局,光踏實肯乾是不夠的,還得直言敢說。須知,光埋頭苦乾,不抬頭看天,對天下大事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是乾不成大事的!”
柳振民聽了這話,如墜雲霧之中,不知道史可法到底在暗示什麼?但他明白貿然開口必然言多必失的道理,於是審慎地一言不發,小心抬起頭來,用探尋的眼神看向了史可
法。
史可法見這下屬竟然沒有第一時間領會自己的深刻含義,搖了搖頭,隻好進一步啟發道:
“你可知道這個看天是什麼意思嗎?看天啊,第一就是看日頭,這天無二日啊!這個道理,你明白吧?”
柳振民這會兒終於明白了史可法的意思:俗話說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原來這是在暗示自己講一講立新君的事情!可不就像昨晚錢謙益他們一樣?但這正是犯忌諱的事,就算他柳振民現在當場給提拔成從五品員外郎,在這種官府廟堂裡也是輪不到自己議論這件事情的。
想到這裡,他不得不壯起膽子,也用暗喻的方式把這套史氏太極拳打了回去:
“史大人,可昨天的太陽已經落下去了,今天的太陽還沒升起來呢,那現在這天上就如同沒有太陽一樣啊!您非讓我抬頭,又能看見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