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龍是個經世致用的人,素來不愛說空話,所以他叫苦的事一般都是真苦。而柳振民在南京兵部任職多年,也深知南方軍情虛實,聽了陳子龍的話,也不禁皺眉道:
“彆的地方不說,隻說浙東,那是民風強悍,出過戚家軍的地方,又離南京這麼近,是拱衛新的京師的要地。如今北土大多淪喪,想要恢複,免不了以江浙的南兵為根本。既然國難既思強兵,也思良將,為什麼不就近在這裡拉一拉隊伍呢?”
“誰知道朝廷怎麼想的?從萬曆年間起就一心偏袒遼軍,打壓南軍,特彆是薊州那件事後,浙東人更不願意當兵了,但如今北方儘入李闖之手,就算是再不想也得依靠南軍了,這已經是昭然若揭的事情,真不知為何還要如此厚此薄彼?”
陳子龍慨然說完這番話後,又喝了一杯酒,像是要壓一壓胸中的憤懣,但看來是很難壓的下去。而他口中“薊州那件事”,便是在萬曆年間,因南北軍長久不和,以至在薊州校場上發生了北軍誣陷殺害千餘名抗倭得勝歸來的戚家軍的重大慘劇。
自此以後,義烏等地的許多男兒不願再參加官軍,曾經威震南北的戚家軍從此再難複振,直到在天啟元年的渾河之戰中徹底消亡。
提到這件往事,不禁令人心酸,再看今日形勢,也並未出現好轉,於是三人唏噓不已,沉默一陣後,柳振民才又開口說道:
“這些年朝廷在信義上真是令人擔憂啊,時不時就乾出些出爾反爾,背信棄義的醃臢事,也難怪百姓們不信服了。不說遠的,子龍,就說之前咱們在東陽招撫叛亂,那個叛軍首領許都,本來都已經被你說服了,同意不再和官軍廝殺,還陪著你到各個營寨招降,真可謂是皆大歡喜!而你孤身入營,卻做成如此大事,也真稱得上是一張嘴抵得上數萬兵了!但誰能想到,左巡按(左光先)本來明明已經承諾不殺他們了,結果事後卻翻臉不認人,說變臉就變臉,竟然不顧諾言,狠下殺手,一口氣把許都他們這為首的六十多人都給殺了!這許都在東陽一帶素有名望,這次是被那個狗貪官姓姚的誣陷,本就是官逼民反,情有可原!他既然在你子龍兄的勸說之下,率眾人投降,左巡按也許諾不殺,那無論是關押還是流配,他們也都認了,沒想到左巡按居然來這麼一下子,這讓東陽這幾個縣的百姓如何心服?所謂‘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普通的平民百姓尚且要講信義,才能在這世上立身,更何況朝廷和下麵的省府衙門!難道這一番承諾竟值不得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