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雙殺(1 / 2)

趙探花的官場生涯雖然失意,但也總還有可以彌補的地方:因為他在做官期間,於四十歲時喜得了一位貴子,這位貴子便是後來的那位老狀元劉同升。

劉同升作為前探花兼前京師國子監祭酒劉應秋之子,自然一生下來就被寄予厚望,劉探花特意為他請了同鄉大儒/王陽明再傳弟子/二十六歲就考中進士的神童鄒元標當老師。但這位未來的狀元早年的運氣屬實不太好,感情和科舉都不大順利:感情方麵,因為他爹與大劇作家湯顯祖是同年進士,同朝為官,意氣相投,久而久之便乾脆結成了兒女親家,湯顯祖便把小女兒湯詹秀許給了劉同升為妻,但很不幸,這位出生時伴著母親流星之夢的未婚妻在六歲多時便病死了,讓劉同升這小小年紀便當了一回鰥夫。

俗話說“中年男人三喜事,升官發財死老婆”,但劉同升最後一件事雖來得很快,但前兩件事可就慢的多了,一直考到了三十四歲(虛歲)還未考中進士。

當然三十四歲沒中進士的人多了去了,劉同升還等得起,可他爹等不起了——老劉探花既然自己是探花,大概也難免夢想過北宋時蘇家“父子三探花”(蘇洵,蘇軾和蘇轍)的榮耀,加之自己此時已經辭官回家,恐怕主要精力也早就集中在了教育兒子身上。但是他運氣不好,雖然活了七十三歲,已經很不短了,但礙於生兒子太晚,兒子生出來又太大器晚成,因此老劉探花實在等不下去了,隻好含恨歸西。

父親劉應秋去世後沒幾年,劉同升那已經當了一圈左都禦史又回來的老師鄒元標也去世了,很快那位大劇作家準嶽父湯顯祖也去世了,在這一連串打擊之下,劉同升很可能陷入了一種茫然無措。兩位最尊敬的長輩離他而去之後,他又繼續考了十幾個年頭,但還是一直沒考上,此時他已年近五旬,精神壓力也越來越大:他生父是進士,他嶽父是進士,他師父是進士,怎麼就他不是?而且他師公也是進士,他師祖(王陽明)還是進士,然後他師祖他爹(王陽明父親)還是狀元,結果到他這裡都四十多了還考不上進士。父親和老師都是差不多到歲數就中進士了,自己都四十了怎麼還沒中?既然不是教育方法的問題,那應該就是自己的問題,那自己到底該乾什麼?要不然像老師罷官時期一樣開壇講學?或者乾脆像準嶽父湯顯祖一樣寫寫劇本子得了?

可能是習慣使然,當然更可能是意誌堅定,三年後,已經年滿五十歲的他還是又堅持考了一屆。

終於,在父親身故後的第十七個年頭,劉同升真的大器晚成了,他以五十一歲(虛歲)的高齡中了狀元。

發榜日,崇禎皇帝(當年虛歲二十八歲)見到這位頭發都有點白了的大伯……大哥,便好奇地問他年齡,劉同升趕緊回答道:

“五十有一。”

皇帝一聽,這歲數果然不小,但還是勉勵道:

“愛卿看起來還像個少年,應當奮發有為啊!”

劉同升估計心想我都五十一了才好不容易中了個狀元,能不精神煥發嗎?我精神再不煥發煥發我直接回家得了。

柳振民他們在放榜後才得知,據說這一科的狀元本來是高世泰,也就是高攀龍的侄子,但是可能恰恰因為叔叔的這一層關係,高世泰東林黨傳人的名頭太響(其實劉同升的老師鄒元標也是東林黨魁),所以被人從狀元改為了二甲第一,也就是狀元、榜眼、探花之後的第四名。這劉同升走了五十年背字,結果到了這第五十年卻連撞了兩個大運,直接高中狀元,真可謂是有什麼仇都給報了。

於是,這位劉老狀元隨即被授予了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掌修國史。這翰林修撰就相當於皇帝的秘書官一樣,是前途大好的職務,而掌修國史更是讀書人的無上尊榮。劉同升得官如此,也算是能一快平生,雖然他此時年紀老大,但既然有狀元的出身,隻要安安分分,到告老歸鄉時想混到他父親當年國子祭酒的職務應該還是大有希望的,但誰也沒想到,就在他入翰林的第二年,這看似平順的事情便起了個天翻地覆的變化。

此事的起因,在楊嗣昌身上。楊嗣昌是武陵(今湖南常德)人,萬曆三十八年進士。此人剛勁,文筆好,有口才,博涉文籍,於軍事也有極高造詣。多事之秋,崇禎帝求才若渴,對楊嗣昌極為器重。楊嗣昌老父、繼母相繼病死,崇禎帝詔令“奪情”,沒讓他在家服喪,起用為兵部尚書。楊嗣昌提出“四正六隅,十麵張網”等圍剿李自成、張獻忠等部的方案,雖未奏效,但仍使得崇禎帝認為此人不凡。楊嗣昌又力主與金人講和、互市,試圖騰出兵力以對付李自成、張獻忠。給事中何楷等上疏彈劾,認為此舉不妥,崇禎帝沒有理睬。崇禎十一年六月,改任楊嗣昌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閣參預機務。

何楷等人見楊嗣昌進了內閣,參預機務,更加不滿,而且楊嗣昌主和,他們主戰,便借“奪情”不合禮法為名,上疏諫爭,要楊嗣昌回家服喪,但是被崇禎帝駁回諫疏。

這時劉同升出場了,他也對楊嗣昌的所作所為感到不滿,也希望他趕緊回家歇著去,見何楷等人的諫疏被駁回,大概瞬間就想起了父親當年上疏參劾首輔申時行和老師當年上疏參劾首輔張居正的往事,決意要重走父親走過的路,遂再次上疏諫爭楊嗣昌出任首輔這件事。

他說:“近日策試諸臣,選用嗣昌,是因為有內憂外患,希望他效力,拯我蒼生,皇上之用心,亦良苦。京城人紛紛說嗣昌有喪在身,奪情入閣也非統兵作戰可比。臣以為嗣昌必極哀痛,奏告皇上,辭去官位。誰知,不僅奪情起為兵部尚書,且又入閣辦事。人有所不忍,而後能達到所

忍;有所不為,而後可以有為。臣根據嗣昌所忍,觀其所為,知他悲痛心亂,智力大衰,難為國建功。為什麼這樣說呢?成就大事在乎意誌,可堪大任在乎勇氣;誌敗氣餒,而能任天下之事,是說不通的。伎倆已窮,為富貴而苟且。和議他說了算,起草詔令也出自他的手,與方一藻、高起潛等剿撫無功,掩敗為勝。歲費金錢,養虎遺患。像這種用心,難道就不怕君臨天下的明君嗎?自陛下切責議和以來,嗣昌就不可為臣;今喪服未滿而除之,嗣昌就不可為子。若順旨服從,緘口以保全身軀,那麼,嗣昌得罪禮教,臣亦得罪禮教了!”

在這篇三百餘字的奏疏中,他引經據典,對楊嗣昌大加鞭撻,但既然皇帝已駁回何楷等人的諫疏,他再上疏諫爭,便是“抗疏”,更何況和他爹劉應秋當年批評同萬曆皇帝關係不陰不陽的首輔申時行不同,他如今指斥的楊嗣昌可是崇禎帝最為倚重的大紅人,就好比他老師鄒元標當年參劾的張居正,而鄒元標當年可是因為惹了張居正直接被打斷了腿,而且要不是那位可能是被張居正派係授意,一路追到江西打算要斬草除根的禦史在半夜突然心臟病發作,這位鄒老師差點就丟了性命。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