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振民說的這個人名叫劉大年,是他們同科排名第五的進士,結果名次高走的也早,崇禎十二年時,他奉命去南京辦事,結果回京路上在曆城遇上清軍入關屠城,不幸遇難。
“大年真是可惜了,我當年被貶,他奉旨巡視,我倆一起南下,在路上他還不斷開解我,說等著我回京城時再一起喝酒,結果沒想到回去的路上他就罹難了。”
柳振民和劉大年年齒相近,又私交甚好,所以每每提起他就淚流滿麵,這次又是一邊流淚一邊長歎,陳、夏二人也心下慘然。三人沉默良久,最後不約而同地往地上灑了一杯酒,算是祭奠這位同科好友。夏允彝撒完酒,更感歎道:
“唉,大年若是不死,自當有一番作為啊!”
陳子龍聞言,卻苦笑一聲道:
“恐怕未必,縱然文武雙全如盧尚書者,不也死的莫名其妙?大年縱然僥幸不死,現在大概也隻能和我們一樣罷了。”
盧尚書便是大名鼎鼎的盧象升,正好也是戰死在崇禎十一年清軍的那次大入塞中,眾人聽了這話,又沉默了,過了許久,柳振民又想起另一位命喪兵戈的同年:
“還有老王,本來當著重慶知府,乾的還不錯,聽說他還挺會撫禦下屬,結果趕上張獻忠打到那裡,他誓死守城,不肯投降,但拚了命頂也沒頂住,還是被張獻忠打進城來,最後給活活剮了。”
這老王就是他們這科二甲的王行儉,和唐代的名將裴行儉一個名字,中榜後沒幾年就被派到重慶當了知府,本來也算是仕途順遂,結果很快趕上了張獻忠大軍攻城,他堅守不降,抵抗的還頗為頑強,結果城破後被張獻忠活剮而死。
柳振民說完王行儉,又歎了口氣:
“唉,這世道,福禍難料啊!本來讀書人都盼著能中個進士,光宗耀祖,但他們幾個要是沒考中這進士,興許也就不用死了。”
陳子龍聽了這話,拍了拍柳振民的肩膀,慨然道:
“天下事多,孰能逆料?再說了,咱們這些讀書人,一輩子的指望都在這功名上,難道能說不考就不考,考中了說不當就不當嗎?”
夏允彝也表示讚同道:
“是啊,咱們這幾個讀書人啊,隻知道忠孝節義,是轉不過腦筋來的,而且這八股寫多了腦子就容易直,像我這樣中榜晚的尤是。要說咱們這一科會混的,還屬那榜眼陳之遴。”
柳振民一提起陳之遴,立刻來了精神,馬上高聲應和道:
“那是,能把自己親爹給鴆了的人,能不會混嗎?”
這陳之遴便是他們這一科的榜眼,更是一位敢作敢為的當代英雄。就在引發柳振民以及劉同升、趙士春等人被貶出京的這次清兵入關過程中,陳之遴的父親,擔任順天巡撫的陳祖苞,因在清兵入侵時失職,被革職逮捕,關進牢獄準備論罪。而據稱陳之遴為了和他爹撇清關係,竟乾脆把他爹給鴆(毒死)了!
當然,“鴆爹”的說法也隻是一家之言,不排除是他爹自己一心求死,陳孝子隻不過是提供了點幫助的可能性,或者乾脆就是他爹因為內心冤抑,自己找的毒酒。但反正是三人成虎事多有,人言可畏未必無,陳之遴自此就成了許多人口中的“鴆爹孝子”,名聲臭了一大半,而且官也丟了,還是崇禎先帝欽此的“永不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