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昏厥,太子榻前儘孝,張輔裝糊塗。
整個大周的政治情況,就全靠韓、文二相,結果,這兩位大佬,偏偏選擇在這個敏感時期決戰。
所有人都不理解,包括衛淵在內。
如今,更重要的事情,難道不是穩定政局?
或者說,兩相特意放在這個關鍵時刻搞事?
衛淵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兩相給他整了一個很好的開頭,他忽然對接下來的思路逐漸清晰了起來。
既然兩相在這種時刻都不忘黨爭,那麼我讓監國太子在延邊軍改,似乎也沒問題吧?
衛淵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又過兩日,趙禎仍舊處於昏迷狀態,隻能進補一些流食。
寢殿裡,除了皇後正在親自照顧趙禎,其餘妃嬪與宗室子弟,都離開了那裡,畢竟,皇帝病情逐漸穩定,他們也不能一直跪在大殿裡。
此刻,宣政殿。
一連跪了兩夜,隻在白天短暫休息幾個時辰的趙曦正在王安石的輔佐下處理著些許政務。
沒過一會兒,韓、文二相就來了,互相爭執不停,希望趙曦能做個決斷,他們二人,究竟誰離開京城,
“太子殿下,無論是當年的新政還是對夏戰役,韓相之過失都難彌補,如今朝野上下,又談曾經諸事,若不懲戒韓相,恐國法難容!”
“太子殿下,文相張口閉口就是國法,您倒不如問問他,江南各路之改桑為稻策略,文相究竟有無落實,是否犯了欺瞞之罪?”
“...”
按理說,文相的罪,頂天了,也就是一個疏職之罪,但韓相偏偏要往欺君之罪上扯。
“文相公左一個新政,右一個新政,不知道的,還以為當年新政是由你推行!”
“韓相,當年新政我亦有參與,隻不過是對新政中的幾條策略不滿而已,時至如今,難道韓相還不認錯?”
“我何錯之有?倒是文相,上次官家病重之時,有人要告你謀反,你直接將告你謀反之人誅殺,是否有此事?”
“此事早已交由三司會審查明,乃是那賊子栽贓陷害,為何不殺?”
“文相好大的官威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大周的生殺予奪大權,是在你文彥博的手裡!”
“....”
講個笑話,文官謀反。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反正兩相爭權期間,各種醜事都被說出來過。
韓章說文彥博結黨營私,家裡有十幾個女人,甚至還與家族中同姓女人往來密切...
文彥博說韓章剛愎自用,獨攬大權,眼中沒有皇帝...
總之,二人算是無所不用其極,你來我往,比衛淵打仗還要精彩萬分。
太子趙曦看著二人爭執,越看越上癮,直到二人興許是吵累了,不吵了,趙曦才開口道:
“兩位相公怎麼不繼續了?”
聞言,二人一愣,“殿下,您這是...”
王安石故作咳嗽兩聲。
趙曦才回過神來,道:“本宮不是看戲...呸!本宮隻是覺得,兩位相公吵得很精彩...不對...這...”
王安石接過話茬,“太子殿下是想說,兩位相公爭執許久,殿下仍是聽不出,兩位相公何罪之有啊?”
趙曦堅定地點了點頭。
韓、文二人一愣,陸續道:
“但這事,總要有個結果才是。”
“官家昏厥,太子殿下監國,應當由太子殿下做主。”
聽到這裡,王安石終於是明白,他們為何選擇在這個時候鬨了。
官家清醒時,就是要讓他們爭,大爭之後才有大治。
隻要他們一鬨完,朝中便無所謂的黨爭,也能更好的為太子培養他自己的班底而掃清障礙。
但是,兩相不想再這麼鬨下去了,他們迫切的需要,在趙禎清醒之前,讓太子定案。
無論是誰離開京城,都不會使朝中繼續烏煙瘴氣下去。
說到底,他們是想耍個聰明,也是為國,要在太子監國期間,將一切塵埃落定。
趙曦這個時候,隻能保持沉默,看向身旁的王安石。
後者道:“太子說,您二位的事情,還是交由陛下聖裁的好。”
文彥博瞪了他一眼,脫口而出道:“太子殿下就在我二人身前,他似乎沒說話吧?”
文相公對王安石說不上喜歡,甚至可以說是討厭。
畢竟,文彥博不想改革,他隻是想在現有的弊政基礎上有所改善。
比如,冗兵問題,那就乾脆裁軍,而不是想徹底改革軍製。
這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
王安石裁撤各司多餘的官吏,按理說,正合文彥博的態度立場,但王安石還弄了一個什麼每三五年一次的吏治大考。
這就讓文彥博瞬間意識到,他與王安石,絕不可能是一路人。
年輕時的韓章,倒是可以與這樣的王安石結為摯友。
如今,韓章沒有太多的雄心壯誌了,他隻是想在擔任相位的僅剩幾年裡,保留下慶曆新政的一些種子,隻可惜半路殺出一個文彥博。
趙曦道:“王尚書說的話,就是本宮所言。”
好吧...
韓、文二人再次相繼開口,
“太子殿下,為國事考慮,希望您再三思慮我等二人之事。”
“官家尚在昏厥中,您是監國,理應您來做主。”
他們是鐵了心的,要讓趙曦儘快做出決斷了。
甚至,他們連太子的後路都想好了。
官家昏厥期間,兩相都不忘黨爭,甚至比往日更為激烈。
這說不過去,天下人也看不過去,因此,太子可以名正言順的,決定二人去留。
對二人來說,這無疑是一場豪賭,但二人賭的堂堂正正,都沒有提前找太子通氣。
因為身居在他們這個位置,一言一行或是無論什麼舉動,都要為國家、萬民乃至曆史負責。
這才是‘士大夫’。
二相離開宣政殿之後,趙曦頓時垂頭喪氣的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兩相,去誰留誰,我父皇醒來,我不好說。”
王安石道:“先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