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哥兒興許是有些於心不忍了,原本要打三下,結果隻打了兩下,道:
“念你是初犯,第三下就免了。”
雖隻是兩下,可自幼便就嬌生慣養的靜姐兒,手心早已紅腫起來。
張桂芬對待靜姐兒雖然比壯哥兒嚴厲,但不管怎麼說,都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她於心不忍,拿著藥膏過去,要給靜姐兒塗抹,以防腫了起來,也能起到消痛的作用。
見狀,昌哥兒卻微微皺起眉頭,“舅媽,不記痛則不足改之。”
張桂芬道:“好昌哥兒,你妹妹還小.”
昌哥兒搖頭道:“靜姐兒,幼不學,下句話是什麼?”
靜姐兒忍著淚花兒沒有奪眶而出,道:“老何為。”
昌哥兒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
張桂芬歎了口氣,也就不管了。
待衛淵傍晚回來,一家人用膳時。
靜姐兒拿筷子時的動作有些微顫。
衛淵見了,皺眉道:“怎麼了?”
靜姐兒看了一眼張桂芬的眼神,不敢說,於是便搖了搖頭。
衛淵當即將靜姐兒的手掌攤開,發現被昌哥兒敲打的那隻手已經紅腫了。
“怎麼回事?”
衛淵顯得很生氣。
張桂芬隻好將來龍去脈講清楚。
衛淵氣急敗壞,猛地將筷子甩到飯桌上。
頃刻間,負責伺候眾人用膳的婢子們連忙跪倒在地。
就連破格入桌用食的謝玉英都被嚇了一跳,豁然站起身來,低著頭,不敢說話。
張桂芬讓跪在一旁的寶珠重新拿副碗筷來,隨後語重心長的說道:
“靜姐兒的確是犯錯了,被打一頓,也能長長記性,不是什麼壞事。”
靜姐兒居然也在勸衛淵,“爹爹,女兒沒事,您彆生氣。”
衛淵臉色嚴肅道:“我讓昌哥兒教他們讀書,是想著對壯哥兒嚴厲些,沒讓他這麼對我女兒!”
一旁埋頭用膳的壯哥兒聽到這番話以後,忽然搖頭輕歎一聲。
衛淵瞪了他一眼,“用膳就用膳,歎什麼氣?”
壯哥兒無奈道:“孩兒隻是覺得,父親說的很有道理,孩兒有些心疼妹妹,故而歎氣。”
言罷,衛淵將靜姐兒抱在自己的懷裡,道:“靜姐兒,明日為父幫你出氣,揍昌哥兒一頓,好不好?”
誰料,靜姐兒突然搖頭道:“昌哥哥說的很有道理,女兒也是甘願受罰,倘若父親教訓昌哥哥,那女兒該如何自處?”
聞言,衛淵感到詫異,“這話,是誰教給你的?”
張桂芬低頭。
衛淵瞬間了然,“罷了罷了,我們家靜姐兒受委屈了。”
用過膳之後,衛淵向張桂芬說了一件事,
“我打算將春意閣那邊翻修一下,弄個大園子,再將後山的地平一平,蓋個能賞花遊湖的所在,你覺得怎麼樣?”
衛淵輕飄飄一句話,可能就是數百萬兩的雪花銀沒了。
張桂芬皺眉道:“太鋪張浪費了,如今春意閣也不錯啊。”
衛淵道:“咱們家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錢,不蓋大園子,留這麼多錢乾嘛?”
張桂芬道:“這不是家族長久之計。”
衛淵道:“為夫身居太傅之位,又是國之柱石,權勢威望正盛,那些個皇室中人,譬如八大王,見了為夫都要客客氣氣畢恭畢敬的,為夫隻是想建個園子而已,就算有些許違製,也沒什麼。”
說到這裡,張桂芬心知,是很難勸說他了,於是就將家中長輩搬了出來,
“再過半月,是娘親壽辰,到時,你問問娘親還有父親的意思,可好?”
衛淵不再說什麼。
稍後,他去了謝玉英那裡歇息。
張桂芬本想睡覺,卻聽壯
哥兒的房間裡仍舊有朗朗讀書聲傳來,心下好奇,遂去了壯哥兒房間,卻見壯哥兒果真在刻苦讀書。
她略感心疼道:“都這麼晚了,明日再讀書便是,還是好生歇息吧。”
壯哥兒搖頭道:“今日用膳時,父親對我說,過兩日要考究我的功課,若是不用點兒心,隻怕到時不免被父親責罰。”
張桂芬不滿道:“你父親年幼時讀書也不似你這般刻苦。”
壯哥兒正色道:“相較於父親上陣殺敵,孩兒讀書,已算是輕鬆了。”
“那日父親赤裸上身,在演武場那邊練武,孩兒看到父親身上的傷痕了,大大小小,有數十道.”
“孩兒讀書就算再刻苦,與父親相比,也算不得什麼。”
張桂芬語重心長道:“你父親平日裡對你這般苛責,你心裡可有委屈?”
聞言,壯哥兒卻讓她感到驚訝的搖了搖頭。
她不解道:“為何?”
壯哥兒解釋道:
“父親出征時,還不忘月月給孩兒捎帶禮物,孩兒年幼時曾喜歡遼國的彎刀,孩兒聽大牛叔叔說,有次父親親自披甲上陣殺敵,就是因為看到一名遼國主將腰間掛著一柄精美無比的彎刀。”
“父親為了奪那柄刀,不惜深入敵後,有盞茶功夫左右,父親被不下三十名敵軍將領圍困,當時大牛叔叔說,我大周三軍將士,都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有次,我無意間向大牛叔叔他們說,想要騎馬,我父親嗬斥我,年紀輕輕,連走路都走不好,就想著騎馬,但是事後,父親仍舊讓梁達叔叔在代州給孩兒弄了匹純種的汗血馬駒。”
“父親疼愛孩兒,從來不在嘴上說,父親擔心我成為紈絝,將來擔不起冠軍侯府的重任”
聽到壯哥兒說了這麼多,讓張桂芬很是感到意外。
她摸了摸壯哥兒的小腦袋,慈祥和藹道:“我家壯哥兒當真是長大了。”
忽然,壯哥兒從木匣裡拿來一瓶藥膏,道:
“娘親,將這個交給父親吧。”
張桂芬再次好奇道:“這是?”
壯哥兒道:“上次我見父親練武,父親臂膀疼痛不已,想必是舊傷複發,刮骨之痛,非常人能夠忍受,父親臂膀受傷,武力不複鼎盛,難道娘親沒有發現,父親每次練完武以後,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父親是天下第一豪傑,能比古之項羽,臂膀受傷,武力不如從前,換做是誰,隻怕心中都不好受。”
“大牛叔叔他們也知道,最近大牛叔叔他們與父親比武時,一旦看到父親用傷臂運力,都是避讓,不敢迎擊,恐怕也是覺得父親臂上有傷,不如從前了。”
張桂芬接過那瓶藥膏,心中若有所思,忽的開口問道:“壯哥兒,願學武嗎?”
壯哥兒想了想,道:“咱們冠軍侯府是將門,武藝自是不能落下的,孩兒願學。”
張桂芬笑了笑,道:“那改日,我讓寧遠侯教你武藝怎麼樣?當初你父親也跟著上代寧遠侯學過武,你將顧家槍學過來,再將你父親的本事一並學來,打敗你父親,好不好?”
壯哥兒皺眉道:“父親是英雄,心高氣傲,若有朝一日,孩兒將父親擊敗,父親豈能高興?”
張桂芬語重心長道:“傻孩子,這世上,任何人擊敗你父親,都有可能對你父親造成打擊,但唯獨你,若你擊敗了你的父親,你父親不僅不會悲痛,反而會因此高興。”
“而且,娘親堅信,在這人世間,若真有一個人,能夠超越你的父親,那也隻能是你,因為你是我的孩子,是你父親的孩子,是冠軍侯府的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