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臣認為,此人之答卷,可位列前三甲。”
嚴格說起來,蘇軾並非舞弊。
而是,殿試的問卷,是趙曦定下的,有關蠶食燕雲十六州的問題。
自衛淵與趙曦聊過此事後,就專門挑了一整日的功夫,教給張邦昌這些事情,
“殿試之問卷,理應由諸多大學士共同選出,最終由官家挑選。”
“但明年就要北伐,官家一心要收複燕雲十六州,此次科舉,又是官家登基以來,第一次科舉。”
“我猜測,有六成概率,是要以燕雲為題,有三成概率,是要以改革為題,另有一成.我猜不到。”
“今日我將燕雲的一些問題,鋪開來與你說說,還有改革方向的問題,我請了海舟來教伱。”
“能不能賭對,能不能成,你心裡要有個大概的範疇,就算猜不中,也算有備無患了。”
是以,張邦昌是在準備多重後手的情況下,再借由蘇軾的舉薦,一步一步將自己的考卷遞到了趙曦麵前。
趙曦看著那篇考卷,眉頭微皺,
“這考生所做之卷竟與衛師的一些想法不謀而合!”
“沒想到,這些學子裡,竟然有如此見識的大才!”
“此人該為狀元!”
蘇軾作揖道:“這考生乃是張邦昌,是衛太傅的外甥。”
聞言,趙曦恍然大悟,“怪不得此人對燕雲局勢很是了解!”
王安石道:“官家,衛太傅的外甥知曉燕雲之事,實乃意料之中,怕是要算取巧。”
蘇軾頂住壓力,開口道:“王相公此言差矣,朝廷取士,本就是因勢取士,將來我國朝最大之國策,就是收複燕雲。”
“在此等情勢下,無論他是誰的外甥,都應該是國家需要重視的人才。”
王安石還想再說什麼,卻被趙曦打斷道:“朕認為,這個張邦昌不錯,就點為今科狀元吧!”
聞聲,王安石連忙道:“官家,不可,此人為太傅的外甥子,若被天下考生知曉,該做何想?就算舉賢,也該避親才是!”
趙曦皺眉道:“朕就不懂了,就算是太傅的外甥又如何?王師,你以前教朕的是舉賢不避親,怎麼如今又說這話?”
“再說,本屆科舉裡,你難道就沒有幾個門生故吏?”
頓了頓,趙官家見到王安石臉色蒼白,隻好寬慰道:“朕明白王師的意思,這樣吧,將張邦昌點為榜眼,如此,諸位沒有異議了吧?”
——
張邦昌成為榜眼的那一刻,衛如意差點兒高興地暈倒了過去。
當日夜裡。
衛淵的大姐與二姐,各自帶著一家子人,去了侯府相聚,大多數人都喝了酩酊大醉。
尤其是衛淵。
當初盛長柏考中進士的時候,衛淵都遠沒有今日這般失態。
畢竟,盛長柏不是衛淵的親外甥,張邦昌是啊!
今日,眾人都是住在了侯府裡。
待他們相繼去休息時,有著醉意的衛淵將張邦昌叫到了書房裡。
衛淵高興地拍著張邦昌的肩膀,大笑道:
“好小子!不負眾望!給舅舅我狠狠爭了口氣!”
張邦昌不卑不亢的作揖道:“多虧舅舅了。”
衛淵擺了擺手,“按理說,你以榜眼的身份,注定是要去翰林院修書,作為將來的宰相種子培養。”
“但是,你成為榜眼,
京城中注定少不了風言風語,你將來若想有條通天之路,就絕對不能留在京城!”
張邦昌並未感到意外,實際上,在他成為榜眼的那一刻,就已經預料到自己接下來的路了,
“舅舅是想讓我去北地?”
他要是繼續留在京城,承受著風言風語,就彆想養什麼資曆與名望了。
倒不如一開始就外放,在外地做出一番政績之後再回京城。
屆時,誰也不能阻礙張邦昌的升遷之路了。
而他猜測自己接下來是去北地,是因為,在北地,尤其是代州那一塊,衛淵的名聲都要蓋過皇帝了。
衛淵的勢力,也早已滲透到了北地的任何一個角落。
但,衛淵的回答,卻讓張邦昌感到很是意外,
“去延邊,從一縣長官開始做起,三五年之後,我會讓西部大營幾名死士犯點事情,你借此為由,參到我的頭上來。”
“自此以後,與我"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張邦昌苦笑一聲,“舅舅,這樣不妥,且先不說那幾名死士倘若讓我娘親知道此事,怕是要將我的腿打斷了。”
衛淵沉聲道:“必須要如此,如今,你舅舅我以位極人臣,朝廷,絕不可能容忍一個與我有密切往來的文臣登上宰執之位。”
“你與盛長柏不同,盛長柏是王安石的弟子,說到底,盛長柏與他,遠比與我要親,可你是我親外甥,這關係,注定打不斷。”
“你必須要擺出一副與我勢同水火的模樣,如此,你才能在未來的歲月裡,成為宰執。”
“不僅如此,今後,你要事事依從王安石,事事與我作對,事事聽從那些文人士大夫的話。”
“隻要你成為宰執,我侯府與你張家,才能互幫互助,屹立不倒。”
“今日,舅舅說的這些話,你要爛在肚子裡,哪怕是你娘,你父親,你舅媽,你將來的妻子,都不要說出去。”
“你我兩族未來半數氣運,就要交托在你的手上了!”
讓張邦昌成為榜眼,隻是衛淵對未來局勢布下的棋子之一而已。
俗話說,盛極而衰。
衛淵不想,也不會讓冠軍侯府發生這樣的事情。
所以,一些謀劃,從現在,就要開始了。
張邦昌鄭重作揖道:“請舅父放心,甥兒一日不登宰執之位,一日,就與舅舅或壯哥兒,勢同水火,不死不休。”
說罷,張邦昌寫了一封信,這封信上,刻上了他的印章,上麵的內容,是他與衛淵的今日之盟。
舅甥關係固然牢固,可假戲真做的人太多,為了防止將來有何變故,或是張邦昌要讓自己的舅父放心,總之,不論任何原由,那封信,他交給了衛淵保管。
等同於是將身家性命,都交給了衛淵。
他相信,自己的舅父,絕不會害自己。
然而,衛淵接下來的做法,也很讓張邦昌驚訝。
隻見衛淵看了那封信之後,竟是直接將信紙付之一炬,
“你我舅甥,無需如此。”
“若將來,冠軍侯府遭難,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因為,你是我親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