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在汴京遇到了七哥,接下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薛西神他——”朱小腰麵色陡變了一瞬,又忽然意識到此刻還有外人在,她並不該以這樣的語氣提起這位金風細雨樓的護法。
但她又很難不發出這樣的一聲驚呼。
在師青若的話中,若是本就從事這等買賣的六分半堂有大錯,那麼,為了達成目的利用了這一點,挑起了這一筆“買賣”的薛西神,問題同樣不小!
以薛西神在樓中的地位,他接下了任務後完成事情的辦法,底下的人向來是無權過問的。
他加的這一把勁,從大局上來說大有利處,又何嘗不是在將普通人的性命當成了玩笑。
師青若回頭,正接上了朱小腰中斷的聲音:“不必說薛西神如何了。”
“若非我與王小石和白愁飛北上前來的一路,對金風細雨樓維係財政的手段略有耳聞,知道那位蘇樓主哪怕不討好些也不沾那些買賣,這位薛西神的所作所為,必定要讓我對金風細雨樓的印象大打折扣。”②
“但有些幫派,是闔幫上下並非全是好人,有些全是大半為惡。為了維係所謂的地位而為非作歹的,在天子看不到的地方多不勝數,又何止是方應看一人!”
這些人,不是關七憑借著自己的絕世武功就能殺乾淨的。
若這世道當真如此容易,有些事情,諸葛神侯早就可以去做了,又何必等到如今。
“……那師夫人打算怎麼做?”陸小鳳沒忍住,還是問了出來。
問題剛剛出口,他自己又愣住了片刻。
這個問題能夠說出口,竟已在無形中代表了一個信號。
他的第一反應,是相信師青若能為這些事情做出些什麼。
師青若也問了出來:“你就這麼信我?諸葛神侯不會不知道這天下的局麵,但他做不到力挽狂瀾。七哥武功蓋世,迷天盟還不是衰微至此,甚至成了不少人的藏汙納垢之地。當日我與蘇樓主達成合作的時候,我甚至沒法將薛西神之事當麵質問,那你憑什麼覺得,今日我又能做出更有本事的事情?”
起碼在陸小鳳和司空摘星的認知裡,她可不會武功。
在眾多江湖人士當中,得算是最容易對付的一類了。
陸小鳳摸了摸自己的一撇胡子,輕嘖了一聲:“怎麼說呢,我雖然不太了解師夫人的為人,卻也知道,你應當不會平白無顧地讓我們看到這件事。”
從她對司空摘星情緒的把控來看,陸小鳳並不懷疑,不會武功會是師青若的弱勢。恰恰相反,他覺得對方比任何人都希望能用其他的方式把控住局麵。
他甚至懷疑,師青若先前說到的湖北一事,她能安然從中脫逃也沒那麼簡單。
但當她的目的對極了他陸小鳳的胃口時,大可不必對此深究下去。
“另一則,”陸小鳳的視線掃過了關七,“夫人是迷天盟的半個主人,怎麼也算是個地頭蛇,有些事情或許先前不能做,現在已能去做了。”
所以他想聽聽,師青若有何妙計。
不錯,他這個人不喜歡被人束縛,就算有人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不會讓他鬆口去做什麼事,但若事事退避不做,那也不是他陸小鳳的脾氣!
師青若沒繼續追問,垂眸思量了片刻,道:“朝廷官員隻想見開封剩下一個幫派,這是汴京城中的共識。先前我與蘇樓主的協議,是聯合迷天盟與金風細雨樓之力,先對付六分半堂,再來解決神通侯府這些盤踞的勢力。不過如今既然先見到了方應看的這樁事,或許可以換一個法子來辦事。”
“過幾日我會找個機會再見一次蘇樓主,與他商議些事情,若是陸公子有此閒暇,不如同來。至於……”
她轉頭看向了一旁的梅超風。
隻見這女子本就蒼白的臉色,在此刻已是更顯煞白。
按說在方才的這出對話中,根本沒有一個字和她有關。因為那個剛被救出來的姑娘,眾人當先關注的也是那位方小侯爺。
可當師青若忽然調轉了目標的刹那,梅超風又陡然意識到了個天大的麻煩。
她聽到了一句不該由她聽到的話。
當年她偷盜恩師手中的功法逃離桃花島,練習九陰白骨爪殺了不少人,卻不慎在北方大漠折戟,瞎了一雙眼睛,逃到汴京後被傅宗書的兒子傅康收留。
雖說今日因偶遇小師妹的緣故,讓她和這些人竟做了一會兒戰友,但她可沒忘記自己的身份。
她身上同樣背負著不少人命,也根本不應該聽到金風細雨樓和迷天盟結盟的事情!
偏偏她自己不.良於行,難以迅疾撤離。不,就算她雙腳能夠正常行走,也絕不可能逃出那位迷天盟七聖主的眼前。
她頭一次在一個麵前,感覺到了蚍蜉撼樹的無力。
師青若接著說了下去:“勞駕幾位都先暫時在迷天盟中住下吧,待此間要事完畢,自然會放各位離開。”
“不成!”
眾人聞聲看去,竟見提出反對的不是梅超風,而是郭靖。
黃蓉剛想勸阻,便聽郭靖認真回道:“今日從神通侯府中偷出的藥材,必須儘快給王道長送去,否則耽誤了他的傷勢便不好了。”
本是有些嚴肅的場合,因為郭靖這句話,師青若臉上不免多了幾分笑意,“傻小子,若是等到你說起才想到那位王道長,他早被神通侯府緝拿你們的人給帶走了。早在我讓小腰前去接應你們的時候,就已讓人去你那客棧了,估計現在人已接過來了。”
郭靖抓了抓頭發,“可還有一件事。”
“那日我入汴京城的時候,遇上了一對穆姓父女比武招親,傅康上台打擂成功卻不肯娶那位姑娘,隨後打了一陣,被那位宰相夫人叫停了。按說就這麼算了也好,但我今日去神通侯府偷藥之前,發覺穆家父女都不見了。”
“我敢說他們絕不是提前離開了。”郭靖人雖然有些笨拙,說到這裡卻連忙補充,“他們擺比武招親台的東西都在,尤其是兩人用的槍都沒有帶走,比起自己離開,更像是被人帶走的。”
若不是先前,他必須先確保王道長的安危,其實也該去找找那對父女下落的。
他原本還覺得,這汴京城中是富貴繁華之地。
現在看到那遭到毒害的女子,再想到傅康與方應看有所往來,便大覺不妙。
然而他剛想到這裡,就見師青若彎了彎唇角:“那這就更簡單了,直接報官吧。”
郭靖:“誒……報官?”
不是說,官府會和這樣的惡人沆瀣一氣嗎?
師青若解釋:“報官也分事情的。按照你所說的,這對父女隻與傅相府上的人有過糾葛,難保不是被他們請去做客。比起你在闖了神通侯府後再闖一次傅相的府邸,還不如讓六扇門的人去做。”
“那位傅相爺的部下才因為連雲寨一案犯在了無情總捕手裡,又險些被無情逮住一個犯事的客卿,絕不會希望自己又有一個把柄落在他的手裡。假若人真在他們手中,隻怕無情剛剛登門,他們就能將人給放出來,總比你去冒險要好。”
比起另外的問題,這簡直是最容易解決的一件事了。
隻是……
需要麻煩一下無情總捕而已。
師青若無賴地想,起碼這次,不必讓無情總捕坐花轎了。
這怎麼就不是一件小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