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的中間,如今坐著好幾人,也分兩邊坐著,
一邊是相約而來的婦人,另一邊,有三位穿著短打都年邁的老人,
為首的一個,則還拄著拐杖,腰身駝背,眉與胡須都過了白。
他從進來之後,說上了‘貴人見諒’,便就閉口不言,
像他來這處,是被一旁不斷說話的那些婦人逼迫來的。
坐在主位的長公主與盛如直兩人,都沒開口說話,長公主拿起一旁的溫茶,淺淺的抿了抿,
她不作聲,下方的其他幾個婦人是有所求,越發地收不住了。
而一旁的盛如直拿起一旁的折子看了起來,也沒有批改,
隻看了一本又一本,似乎眼前這些事,他根本就不管的。
能有盛名,更是未來帝師,他的心思怎可能太淺,
這滿堂的人加起來,都比不上他一個心眼兒。
就看一旁坐著的年邁的老人,從先前拄著拐杖低頭閉口不言,
到漸漸地把視線謹慎,又偷偷來回地落在他與長公主兩人的身上,
先前裝作還有些淡然的心思,此刻慢慢地變得急躁了起來。
不僅他,跟著他來的後麵,兩位年紀稍小一些的老人,也漸漸按捺不住,
雖說坐在椅子上,可那腳踩在地麵卻來回地小幅度的移動,以此來消磨心裡的焦躁。
“夫人,你瞧瞧我家小女兒,有算命的說,她可有大福氣的人啊,我早前些年養什麼死什麼,小女兒一落地,養的豬也大了,下的雞仔鴨仔一窩有十五六隻!”
“還有我男人,他運氣格外的不好,與旁人上山打獵,人家撿著撞死的兔子,他回來啥都沒有,還摔了個腿斷,姑娘落地之後,他能上山碰到不少的野貨,日子一天天見好,還有他哥哥,以往讀書沒心思的,如今鎮上的夫子都說他有長進了!”
說話婦人,她長得確實有些富態,相比於她後麵那四五個婦人,
她麵上少有風吹日曬的斑痕,且頭上還戴著一支素銀的釵,
身上穿的衣裳倒也未有補丁,穿了布鞋,在座的除了長公主與盛如直,就屬她穿戴最好說起話來隱隱地有些自傲。
或許她說的這話,有兩分水分,可她當真認為自己小女兒個有福氣,
長公主看向被她緊緊地抓在手邊兒,瞧著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出落得還算清秀。
站在這麼多人前,小姑娘很局促,除了被她母親拉著的那隻手,放在身側另外一旁的手,則不斷地緊緊揪住衣袖,
眼神偶爾偷看坐在首位的長公主,又立即低下頭來不敢再看,
往往這般之後,又悄悄地打量一旁那位拄著拐杖,白眉白須的老人。
“夫人,您若做不了決定,不如問問一旁的主君?”婦人見長公主還不鬆口,心裡更著急了,
而且這時,盛如直才慢慢地抬起頭來,他飽讀詩書,身上有文人墨客的溫雅,
且說起話來也慢條斯理如今,當著人麵,他眉宇舒展說道。
“夫人不必詢問我的意思,我家向來都是我妻子決定大事,”盛如直點點頭,
“可……,”還想把自家女兒,往外送的婦人,這下急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神色還有些僵硬盛如直,
這、這來的貴人怎麼跟先前的路過的貴人不同呢,那些可都是家裡主君意思為準的,
就這‘主君’稱呼,還是前來投宿的夫人交給她說的,
按照她們以往說話,可都是‘誰家男人’這樣說著,哪裡曉得屋裡男人在外稱呼為主君。
“這等大事哪有交給婦人家做主,我們這些個婦人懂得什麼,隻會洗衣刷灶做飯,服侍公婆,家裡要添人的事,還是要男……,還是要主君點頭的啊。”
“添人?添什麼人?”盛如直抬起眼來,
明明在眼裡沒有任何的凶狠,卻看到站著的婦人背後一陣緊繃,
而那婦人被嚇得六神無主,轉向旁邊走著拐杖的老人。
就在這時,先前閉口不言的老人,站起身來,竟直接對著長公主與盛如直兩人撲通的一聲跪了下來,
他一跪,跟著他來的人都齊齊地,跪在兩人的跟前。
先前還默不作聲的長公主,才抬起眼瞼,看了一眼跪在腳邊的老人,才主動地問起,
他們先前不開口,隻覺得帶人來的這位老人家,倒有些意思。
明擺著是要求人,可卻擺出一副無所謂任命的架勢,
又似給人看‘他要與天鬥法’,爾等凡夫俗子不解的作為……,
世上的人千奇百怪,長公主見得多了,不把這些把戲,或是他人自己生存之道評說,
隻是他把婦人推在前頭,以此作為試探的手段,讓人心裡有些不愉。
“老頭子我為先前心裡所算計,給兩位貴人認錯,可我這麼做也是彆無他法,我們這處往前走是宜州,往後退蜀州,可兩者中間的這段距離,並無任何很大的鎮子,”
“硬是說,也有一個小鎮子,可這並不在這條官道中間,而是往東邊去了,那鎮子距離外頭的州府鎮子都太遠
,”
“小鎮子隻有幾處村的人,平日裡約定到一定日子去換物地方罷了,前些年朝廷有派人來,勸我等遷移往蜀州去或往宜州去都能行,但故土難離啊,後來朝廷無法,便在那處小鎮城裡頭修建了不少的東西,”
“以往周圍的村裡的人買些油鹽醬醋,不是去宜州就去蜀州,小城裡每隔一段時日就會有官府的人來補充油鹽,也有其他的商販過來收一些藥材毛皮等東西,日子漸漸好過,”老人說起來漸漸有熱淚,感慨又心酸。
“那不很好,日子過得下去,還有什麼能讓老人家,你跪在我跟前想要求的,莫不是當真看中了我家稍顯得富裕,想把村裡的女兒家,都送到我等這些人的手裡,為的就圖個前程?”長公主冷然說道,
“不敢、不敢!小老兒絕對不敢做這般的事!這個法子也隻今日……,以往路過的其他富人家,我絕無把人送到跟前,小老兒瞧著貴人一家和善,這才冒失地前來!”
“我所帶來的這些人,您隨意的問詢,小老兒絕無私心!村裡有好幾處的人家姑娘且大了,個個都不敢相看,
“就因先前漸有起色的小鎮子裡,不知道被哪裡來的匪類敢強占,放出話來說這月的中旬,要在周圍幾處村子,把年齡到了姑娘都給帶去鎮裡,他們這是強娶!”
“我等先前派人去蜀州與宜州兩處地方,求見縣衙大人,把那些個匪類給趕出去,可去的人都無信,後來聽說蜀州起了戰事,宜州州府竟一個朝廷反賊說,因而一直拖著。”
長公主與盛大人兩人聽說起了匪類,才重視起來。
“你可知曉那些匪類有多少人,如今可還在你說的那處小城鎮裡頭,他帶走又帶走了多少姑娘?”一旁的盛如直問道,
“他們有四五百人,以往我們幾處小村子的人都約定每月中旬去換物,才發覺有了匪類,後他們發話下來,若我們到了日子不去鎮子裡,就派人來截殺我等。”
老人家說得顫顫巍巍,落下了熱淚,他老了,沒有多少活頭了,
他們這村子不大不小,全老少加起來也不過一二百人,還有孩子跟年輕人啊。
“事情我們知曉,你且帶著這些人回去吧,把孩子送出去的做法,往後再不可取,若有那心思壞的人,即便你把孩子送走,也會落到不比匪類手裡還差下場,”
“看在你不存有私心,我且就不追究,帶人走吧,匪類的事在我等走之前就能平息,”長公主擺了擺手。
他是先皇的嫡長公主,從小便金枝玉葉,天子所學的,她皆學過,
天下最為富有的三州,經她手所掌管,瀘州數十萬的精騎足夠她能平定三洲以外的州府,
天家給了她全然的信任,常年身在高位長公主的威視,那些個朝中的大臣都難以抵抗,
老人上了年歲,見過幾個官老爺富貴人家,可與眼前的長公主相比,
那些人不過隻是眼前一處的小坡,長公主則是他即便抬頭仰望,也見到不嫡頂端的巍峨高山。
等著他帶人出去之後,先前拉著自己家的姑娘,要送出去,的婦人連連地拍著胸口,走在老人家一旁,有些須臾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