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楷聽他說話,早是站起身來。此刻欠身道:“外甥怎麼不知舅父成全之意?這幾年每念起來都是感激。書院裡同學確實多是好的,性也多相投;詩書學問,工夫做得深的大有人在,又能不藏私,隨時賜教,實在令外甥受益匪淺。”
顧衝點頭:“這樣大好。其實學問也還罷了,隻人若能得一二良友、益友、諍友,便一生也不枉費了。”
謝楷道:“外甥不敢說這一生如何,但同學之中確實於得遇了難得的好友。學書議論、見識默契不說,就平日間相處也極和睦。”
顧衝笑道:“我倒也聽你母親提起,你在同學有幾個要好的,分和一般人不同。隻是我並不曾特意問過。究竟是誰?雖然這幾年我總在常州,但每年也要往金陵城裡走幾遭,跟程葉知、周匡明、黃雁西他們聚一聚會。或者就聽見過名姓呢!”
謝楷道:“舅父這樣說,多半就是知道他的。說起書院裡與我最要好的,就是章回了——文章之章,顏回之回,正是黃雁西先生親授的弟子。雖然小了我四歲,人卻沉穩周到,又聰慧肯用功,博覽兼收。最了不得的是,他十五歲就中了舉人,還能沉靜下心思一意地在書本上,不驕不躁,實在難得。幾位先生每提到他總讚不絕口,舅父可聽黃先生說過?”
顧衝聽了,嗬嗬笑道:“原來是章懷英。這個不要說聽黃雁西提過,真正耳朵裡都快聽出繭子來!這個黃瘋子,自得了他當弟子,覺得衣缽就此有了著落,從此每遇著一次就要誇耀一次,誠心欺負我們這些貪清閒不教書坐館的。但這孩子學問也確實出眾,隨手幾篇文字就顯出功底,也怪不得黃雁西得意。楷兒自小眼光就好,看人不錯。如今能與他做好友,可見到書院裡頭也沒退了步。”
謝楷聽顧衝一口就叫出章回表字來,心下不禁一驚。聽他說到末了,又跟自己頑話,忙賠笑道:“也是程老師跟黃先生交好,書院裡頭最常在一起議論學問。外甥跟著老師,故而能常見著,聽先生們講書,也常在一處溫課。再有去年臘月,黎先生病了,因他沒有旁的家人在身邊,我就跟懷英兩個一起在報恩寺旁彆院裡伺候了大半月,吃住同行,於是更加親近些。”說到這裡,抬頭向顧衝笑道:“這章懷英真的是當得起‘良友’、‘益友’、‘諍友’,幾年來文章功課上幫了許多不說,前兩年出門遊學就全虧了他提點關照,不然就我帶的那幾個小廝下人,也都是隻在家裡強橫,不知外頭進退的。”
顧衝不禁笑道:“你比他還大幾歲,你倒受他照顧,虧你也還說得出口。”又說:“也是,到底他十五歲就一個人到南京,不是那從不離家裡的人能比的。”
謝楷道:“舅舅說的是。以前父親也教導說過,平凡門戶子弟,原要比權貴門庭裡頭的知道艱難,從學時才能越地紮實上進;又能親近民間市井,眼界見識與局在高牆深院的也不一樣。不過學院裡寒門出身的同學也多,卻都不如章懷英的言辭舉止風度。想來也是他家裡的教養,雖然之前幾代都未能從科舉晉身,到底是書香一脈,也不曾落了讀書人的品格兒。”
顧衝和範氏坐在上頭聽謝楷說話,初時還都笑著點頭,聽到後麵卻是呆了。隻是年長穩重,經的、見的事兒都多,這才強按捺了,但也禁不住目光眼色的來回。不想這謝楷還沒說完,兀自道:“若不是這樣,外甥也不會跟章回這樣好,也不會對他家裡生出好奇想往。這次知道他家中長輩壽辰,就有心也跟到常州來,一是正好拜見賀喜,二來也正式謝過這幾年他在書院裡照應。隻是臨時才定了日程,走的時候匆忙,先備下的一些東西竟都忘在家裡。所幸記得章家伯父的生辰還在六七日後,立時去信,家裡取了來,多半還趕得及正日。就是路途上往來,又要借助舅父,煩勞舅父周全了。”說到這裡,不免低了頭,臉上也透出赧意。
顧衝和範氏聽他說完,顧衝又仔細辨認他神顏色,終是歎一口氣,捉了手邊的茶,一氣兒吃了大半盞,方才撂下杯子出神。範氏心裡唬了一跳,但隨即站起來,從丫鬟手裡親自拿了壺,幫他斟滿了。一邊低聲叫:“老爺。”
顧衝這才驚醒,覺謝楷也在等他說話。想一想,才向謝楷道:“你既要到人家門上拜見、賀壽,備禮原是應有之分。這時派個人去南京拿,不過一句話的事,又有什麼勞煩。就不去,我這裡幫你備一份也無不可。隻是你原本到底預備了哪些?你究竟知不知道,他家是誰?”。.。 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