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笑道:“都是分內的事,且老太太再三吩咐了,表妹何必多禮。”正說著,外麵有人來尋著回話,賈璉便出去了。這邊伍生也起身,向黛玉行禮道:“老奴便去商議。等說定了,再進來請大小姐的回話。”
黛玉笑道:“不忙。你老人家這兩日想也乏的,到時遞個話來也就罷了。”又叫雪雁代送。原來雪雁的娘就是伍生媳婦的侄女兒,雪雁往日頗得他夫婦疼愛,此刻見著,早是眼紅鼻翕地十分激動,礙於不得便,不然隻怕早就衝到跟前了。果然此刻一聽黛玉吩咐,立時喜孜孜、笑喧喧,扶了伍生,連蹦帶跳地就往外麵去了。
林黛玉這才拈了書信,坐到艙裡小桌邊,正要拆起看時,突然就覺觸起了什麼,心上微痛,眼淚就從眶底湧出來,珠兒一樣綴在睫毛間。旁邊紫鵑忙勸慰道:“姑娘怎麼又哭了?方才老管事已經說,林老爺這病就要好的。隻是常言都說,‘病去如抽絲’,怕一時並不得爽利,還要細細地調養才好。這信裡指不定就有言語吩咐,需要姑娘家去幫扶照應的。姑娘這時卻隻管哭,可算什麼呢?”
黛玉聽了,忙道:“你說的實在有理。”趕著將眼淚收儘。紫鵑取了水來給她洗臉,又用帕子將手仔細拭乾淨了,方才剪燭移燈,照得明晃晃的好看書信。這封皮裡卻夾了兩頁:一頁是林如海的,字體端方,筆觸圓潤,隻是虛浮無力,顯是久病後寫的。黛玉細看那文字,不過三五行,卻句句都是在安慰,說他已經病好、身邊又有人照應,再三叫她不必擔憂,路上寬心慢行,提防風寒暑熱、濕毒侵襲。黛玉承老父一片慈心,度他病中形容,不禁又紅了眼圈,但又想著紫鵑方才說話,忍著眼淚,去看另一頁文字。
這一頁字跡卻是纖頎俊美,入目秀雅,然而筆鋒轉折處卻棱角分明,顯出內底骨骼的剛硬來——正是章回的手筆。至於文字,則果然如先前伍生所說,將林如海得病經過,病症變化形,大夫如何用藥,為的什麼機理,有什麼方症典故,也不避其中凶險波折,俱個一一地道來,後麵又講調養諸事。雖內容繁雜,但用字儉省,條條件件簡潔明晰,叫人既能知道實際形並非林如海信中所謂可以無憂,又能曉得內裡詳細的輕重緩急,甄彆應對的手段方式。黛玉看了這一頁,反而真正放下心來,一麵對著信暗暗點頭,心說:“爹爹說這次難關,萬幸有曾外祖父家才得度過。那位關先生,醫術是從曾外祖父的同門師兄那裡學的。先頭那丸藥,也是曾外祖父在二、三十年前就特意為爹爹配置,留下了方子,今日才能救命。再有這位曾外祖父家的表哥,親自送關先生來,又為揚州家裡和衙門裡事分憂,報信、迎候皆是出自他舉措,一言一辭這等的仔細——可見親長慈恩垂庇,無遠弗屆。隻可歎祖母早去,我不曾蒙受撫養;又從小在外祖母、舅舅處長大,一次都沒到過常州不說,連這門親戚也是才剛知道。今番家去,定要仔細問了爹爹,多少儘我心意回報才好。”
想到這裡,黛玉就叫紫鵑取筆墨過來,先寫一封信與父親林海,稟告行動,又作念想、親昵之語以慰老父心腸。寫畢擱在一旁,再取一紙,則是與表兄章回的回信。隻是這一封不比尋常家書,父女天倫親密無間,雖是表兄妹,卻隔了兩層血緣,且又從未謀麵;加上信裡頭又要道謝,又要細問林如海形,其遣字用詞、分寸斟酌,既不能失了親戚間分,也不能錯過男女內外差彆——於是一連寫了五六遍,猶不能滿意,一張張統揉成團丟在水盆裡浸爛了,叫都潑到江裡去。
紫鵑在旁看了,忍不住道:“姑娘彆心焦。才看了林老爺的信,這會兒正大喜大悲,寫不順也是有的。不如先放一放,吃些東西再寫可好?”也不等林黛玉說話,自己走過來收拾了桌子,重又拿了點心茶果擺上。
黛玉正想回信措辭,不防備紫鵑舉動,就被收了筆墨。此刻見她排了許多吃食在桌上,微微皺了眉,道:“我不餓,也吃不下。”
紫鵑就勸說道:“姑娘日間就沒吃什麼東西,怎麼說吃不下。且自我們離京,姑娘沒一頓吃得好,一晚睡得香。平時身子就不比彆人強健,偏這一路上奔波,吃睡都不好,隻為一樁心事牽著,精神頭兒反倒要更長些。這叫我們旁邊看著怎麼不擔憂?如今姑娘也收到林老爺消息,林老爺那邊也要好了,姑娘就該放下心來,也留神保養。不然等到揚州,叫林老爺看了,心裡會怎樣?”
黛玉聽了,這才勉強吃了半塊點心,喝一杯茶。然後重新要了筆墨,斟酌著將回信寫成。正好這邊伍生和賈璉也商議妥帖了行程,兩個一起進來與黛玉說了。黛玉自無異議,便將兩封信密密封好,交給伍生帶的孫子伍耽,讓他連夜送回揚州去。伍生又同黛玉說了好一會子揚州家中形,這才慢慢告退下去。紫鵑、雪雁就上來伺候換了衣服,收拾了床鋪。隻是黛玉心中有事,一時哪裡睡得著,隻拉著紫鵑、雪雁又說了許多話,有哭有笑,直到夜深才歇。
如此到第二日,黛玉幾個不免就醒得遲些,臉上也帶出形兒來,眼皮一圈統紅腫了。隻把伍生、賈璉幾個都唬了一跳。待得知了形,才各自放下心來,指揮著換過了林家的大船,揚帆啟程,一行人直往揚州去了。。.。 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