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嬤嬤笑笑點頭,隻是空腹吃酒,肚裡早一陣翻騰,忙揀幾樣菜壓住,然後才慢慢吃起來。〔〕王書家的看她食用,就一樣樣告訴原料做法,又問她口味,隻說:“大嫂子跟著姑娘,見的都是京城裡頭大世麵。那國公府的廚房是怎生個模樣?材質兒如何?飯食點心可有特彆的講究?老爺太太們跟公子小姐們日常吃的有什麼不同?我南邊人,一輩子腳還沒踏上過旁的地麵兒。都要請嫂子多教我,才好把大姑娘服侍得妥帖呢!”
王嬤嬤聽她這一番旁敲側擊,倒也直率不算掖藏,就笑著又說一遍:“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都是給主子們做事,處處照應周到才是本分。隻是我自己既不會弄,也不擅長吃,雖然姑娘憐惜,時時有各色吃食賞下來,實在是白填了皮囊。倒是雪雁,在榮府時,她跟那邊寶二爺的丫頭們玩得最好,在老太太、鳳奶奶身邊的丫鬟媳婦跟前也有臉麵,年紀又小,日裡常連吃帶拿的。姑娘也喜歡她,她也知道姑娘的口味——你不問她去,又還問誰?”
王書家的聽了就歡喜,笑道:“果然嫂子就這般爽快人。那雪雁是姨媽家表嫂的侄女兒,又是一直跟在姨媽身前,說起來都是一家人。這次回來,姨爹姨媽早歡喜得什麼似的,想也是要團聚請酒的,到時就說得著話。”又問:“隻是我聽人說在那府裡,大小姐身邊伺候最得力的還是一位叫紫鵑的姑娘。她是京裡的,也不曉得這邊的東西合不合口,屋子用度是不是使得慣。”
王嬤嬤越笑起來,指著她道:“你還說我,自己不也還是從前那一個老操心,擔憂完了小姐,又要照管丫頭。我跟你說,那紫鵑根子上也是南邊人。她娘老子都是賈家的老仆,現就在南京看房子。她小時一樣是在這邊大的,不然怎麼就叫她伺候咱家姑娘呢?口味兒之類也不必擔心,到底跟著這些年,多少是跟這邊相近的。且還有一條,這位紫鵑姑娘最是知禮曉事,自服侍了姑娘,我冷眼看著,竟不比尋常待自家主子更少一分忠心。〔〕你要討好她,不如隻一意奉承大姑娘。倒是旁的幾個媳婦婆子,頗有兩個嘴碎好打聽能生出事的,要叫底下人都謹慎小心。”
王書家的點頭笑道:“我都曉得了。大姑娘是自家主子,沒有不用心的道理。旁的都遠來是客,也絕不敢落了府裡的體麵。”說著又與自家嫂子斟酒,勸再吃兩杯。
王嬤嬤接過吃了,又說:“再有就是跟著璉二爺的人。我們都在內院,這些平日都挨不到,往來既少,彆的也不能知道。隻有一條,璉二爺是個風流來事的,對上長得好的就臉軟心軟。他年紀又輕,但凡不鬨大,長輩跟前也不多管。這回路上他又救了一對什麼姐弟,若依著咱們家,自然沒個體統;但在賈家卻連個事兒也不算。他是客,老爺不說話,咱們底下睜眼閉眼含糊過去也就完了。反正鬆風苑也大,屋子也夠多,吃用儘著多的奉上,愛怎麼處置都是他家的事。且到底是國公府的公子,大致規矩上總也不會有錯。”
王書家的忙念一聲佛,道:“到底是親嫂子。我還沒說出口,你就全曉得了。我昨晚上就聽見說,正拿不準該怎樣製備,剛中午一頓也是按外頭府裡來人時的例含混過去。一會兒還得再去討姨媽和兩位姨娘的示下。”突然想起一事,問王嬤嬤:“話說這來的到底是賈家大爺還是彆的誰?聽外頭伍垣、申憑他們叫起來都是‘大爺’,怎麼方才嫂子倒說‘璉二爺’?還是他上頭還有什麼爺們兒不?”
王嬤嬤拍一拍頭,笑道:“你若不問,我還真不覺得糊塗。這璉爺倒還真是大爺,乃是咱們大舅老爺赦老爺的長子,且他也隻這麼一個嫡出公子。隻因先時跟二舅老爺政老爺的嫡長公子珠大爺排行,這才落了後。珠大爺雖沒了,到底十幾年,榮府裡叫‘二爺’早叫得習慣。就算政老爺後頭又生了兒子,兩家排行也重新分開,但在老太太跟前還是一樣的稱呼,也顯得兄弟間親相。”
王書家的就點點頭,說:“依嫂子的話,既然現在咱們府裡,還是按著大舅老爺那邊叫‘大爺’最合道理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