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卻說章望記得花頌所托之事, 歇了晝起來便叫章回, 交代了事項, 吩咐說:“你哥哥這陣子正忙, 不必煩他, 你度看捎辦了就是。”
章回應了是, 想了一想, 問道:“花家置產,是純粹置辦一份產業, 還是要長久住下的?請父親示下。”
章望道:“有什麼打緊。我的意思,不過是從咱們自家產業裡麵尋那合適的撥出一處罷了。”
章回笑道:“依兒子看,若花大人隻為純粹置辦產業, 每年添一份收益,父親這般處置固然至允至當。但假如是為了長住,不如做些彆的計較。”
旁邊林海正翻他窗課,聽到這樣說, 掩了窗課本子問道:“怎麼個彆的計較?”
章回道:“倘若是長住,就是在這邊安定下來,與咱們家天長日久的往來,自然也要走訪鄰舍、結交街坊。咱們家的莊院田地, 左右都是有數的。這會子忽地換了人家居住,又是非親非眷, 鄉民無知,少不得打聽探問,一時或有不著落的猜測出來, 豈不是白添了麻煩?也辜負了父親與花大人的一番相交。”
章望本沒有多想,被他幾句話提醒,早是明白。忙說:“這是我的不到了。幸好你想到了這個。”
章回又說:“花大人既然長住,就是以安居為主,需要莊院房舍俱全,最好再有些園林花木景致;地方可以清幽僻靜些,但往城裡來去的道路必須通達。咱們家產業雖不少,這樣的莊子卻有限,且大小都在三四百畝以上,就是父親情願相贈,想來必定不肯收。就是一時肯收,不論折算多少銀錢,情分臉麵上頭都難免有些掛礙,以後還情回禮又要費心——如此又是一個不自在處,不如事先免去。”
章望點頭,說:“你慮得有理。還有什麼話,一並說出來便是。”
章回道:“兒子的計較,花大人一家人口不多,看他父子形容,也都是不喜歡人多吵擾的。如此,隻要十來畝水田就足夠支應日常米糧,餘下多配些魚塘、荷塘、果林之類,這樣用的人手也有限,差不多兩戶最多三戶佃農就足夠,而一年到頭的收益卻還可觀。於是眼下頭一件,隻先四下找了可心的莊園房舍便是。倘一時沒有現成合用的,選好了地界,新起一座也不妨。至於水田,十來畝的數量有限,不拘哪裡都能劃出來,或是現找人置換,都容易。總不過添補些人工物料,從頭算起來,恐怕還破費少些。”
章回這廂說,章望這廂一下下點頭,聽到最後卻忍不住笑起來,道:“前麵都有理,偏生最後一句露了陷,原來是掉到錢眼子裡去了。”
旁邊林如海跟著也笑,笑罷,臉上卻顯出些疑慮,轉頭問章望:“十來畝水田,就再配六、七十畝魚塘果園,加起來總不過百畝,會不會有些簡薄了?”
章望就看章回。章回答道:“十畝上等水田,一年可收麥稻兩季,以普通畝產稻穀五石、麥粟兩石計算,十口人管飽了吃食不過半數。加上魚蝦雞鴨之類補足肉食,就算在江南之地也可算豐足。再有,莊園裡可以采蒲葦,可伐竹木,農閒時製成坐席、簾幕、提籃之類器具,或自用或售賣,都是無本而可生財之道。”
林如海又問:“草席竹簾,農家都有自製的家什使喚,怎見得就能貨賣生財?”
章回笑道:“先前路上遇著花家小哥,閒講了幾句。隻說竹器之類大凡都能上手,又說笛簫之類是做得最好的。”
章望和林海聞言都是一奇,然而想到先前他兩個結伴來尋自己三人,章回向來是個能說話更會聽話的,於是又不以為怪。章望便不多言,向章回擺擺手,道:“既這樣,你打量著去辦就是。”章回垂手應了,就要出去,林如海止住道:“回兒不忙走,我這裡還有一件事,恰要聽一聽你的議論。”遂將黃幸所寄書信並花頌所述言語擇其要略告訴章回,問道:“你哥哥這門親事,前後關節你也都是大致知道的。現神京裡是這樣的消息,假使換你在你大伯父位置上,眼下該如何處置?”
章回先前侍奉吳太君、花頌、林海、章望吃酒,大概情形都已了然,隻是沒有林如海說得清楚細致。此刻見問,在心裡隻一盤,更不多想,答道:“若我是大伯父,也不必額外處置,隻照著先前的舉措路數做下去便是。”不等林如海動問,便說:“兩位聖人褒獎姑祖父姑祖母,就是褒獎大伯父。‘正直忠誠’‘剛勇果毅’,正是稱讚大伯父於揚州諸事的處置明智決斷,能秉持正道公心,儘忠職守。大伯父整肅揚州地界,將種種不法之耳目塞閉、手足斬斷,牽一發而掣動幾方勢力,到今天半月有餘,朝廷上想必早有言論,更少不得言官彈劾。聖人對大伯父一番動作不予置評,反而加封大伯父親長,更令內侍省近侍要臣親到南京傳旨,可見聖心嘉許,再無疑義。因此大伯父隻管穩坐,按照前頭的定計,一樁樁從容施為,就是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