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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熱 從羨 9219 字 4個月前

北城九月暑氣未消,一場熱夏似無邊際。

日暮壓近,霞光稠豔如油畫,薄雲被晚風稀釋斑駁,揉得糜爛。

黃昏籠罩下,高樓草木都在燒。溫見慕掛斷電話,踏過一路蒸悶熱意,來到灰白長廊的儘頭,門框果然虛掩著。

人未到聲先至,她抬聲喚:“阿仃。”

剛踏入畫室,就嗅見飄溢的稀釋劑氣息,溫見慕搜尋一圈,最終在偌大畫板後找到目標人物。

謝仃坐在畫布前,正支著手臂,垂眼百無聊賴地涮筆。餘暉從窗縫跌墜,紅得豔情,映在她眉眼,倦怠又繾綣。

像聽見呼喚,她就著姿勢沒動,隻撩起眼簾,瞳底盛了熏騰的晚霞,剪影美得鋒利。

一天24小時,溫見慕有大半時間都跟謝仃共處,但還是經不住被她這麼看,簡直男女通殺的勾人。

“楚誡說你電話沒打通,我就知道肯定在這兒。”她上前靠近,打量未完工的畫作,“你下一副成品畫?”

“給畫廊的。”謝仃懶聲,撂了筆起身,“手機開勿擾了,現在幾點?”

“六點整。楚老壽宴八點開始,還來得及。”

楚家也算北城商賈名門,今夜老爺子八十大壽,圈裡受邀眾多,溫見慕出身世家,自然在賓客行列。而謝仃在藝術界聲名風光,人脈總有交集,但此次赴宴的主要原因,還是在楚誡。

“楚少爺的女伴。”溫見慕調侃地喚她,“你們進展到哪了?”

謝仃聽出她八卦,隻散漫斂了眼梢,指尖一勾一撩,就將鬆散盤起的長發散下,自成旖旎風情。

“還能進展到哪。”她嗓音倦懶,“兩個玩票,都清楚是互相消遣。”

日落黃昏裡,溫見慕支著臉頰,抬眸望向謝仃。她眼型漂亮,上瞼薄而流暢的一道褶,似笑非笑,看什麼都顯得多情。

美且自知的豔。

溫見慕一年前跟謝仃成為室友,但早在更遠,就已經知道她的名字。畢竟天才總是受擁躉,才21歲,謝仃就已經在藝術界頗具盛名,成品畫頻出千萬高價。

而皆知的不止有她奇崛的創意,還有她風流的性情——情場從無敗績,身邊新舊人不斷,沒誰能長久留駐。

想到這,溫見慕忍不住好奇:“你究竟有過多少人?”

謝仃眼也不抬,“你吃飯還數飯粒嗎?”

“……”

溫見慕被噎住,又覺得言之有理,於是沒再繼續聊情感話題,轉而喊她去取高定禮裙。

燕大正是飯點,校園內一水的美院高級灰,瞧著清心寡欲,靠著蜂擁熱鬨的人群,才添幾分鮮活氣。

行車中途,謝仃給楚誡回了電話,聽出他那邊正忙,便三言兩語調笑著掛斷。溫見慕在旁邊聽她應付,漫不經意都能演出深情,不禁有些感慨。

突然想起什麼,她碰了碰謝仃,道:“話說回來,今晚我就能見到……”

“小姐。”司機突然出言打斷,“先生說了,在外不要提起家事。”

溫見慕眉眼那點笑意還沒展開,就沉默收回,情緒淡淡地回話:“反正明天都會知道,又不是什麼秘密。”

“您——”

“聽不懂嗎?”她柔聲打斷,笑了笑,“我要做什麼,跟你沒關係。”

司機隻好閉嘴。車廂內氣氛微妙,謝仃早知道溫家水深,其中門道難以說清,也習以為常,轉而問溫見慕:“見到誰?”

溫見慕收回視線,神色恢複如常,道:“我小叔,他回國了。”

謝仃眸光微動。

“溫珩昱?”她問。

溫見慕原本還打算介紹,聞言一愣:“你知道他?”

“早有耳聞。”謝仃笑笑,漫不經意地,“財經版的常客,風頭正勁麼。”

這個理由十分正當,溫見慕不疑有他,頷首應聲:“確實。他回國這事兒還沒外傳,楚老這回算受了個麵子,排場可厲害。”

這些豪門彎彎繞繞,就不在謝仃興趣範疇內了。

溫、珩、昱。她默念這三個字,輕抵過齒尖,久違的熟悉感湧現,她無聲勾唇。

——君子如珩,明察其昱,多好的名字。

之後顧及前排司機,兩人不再多談晚宴,將話題轉移到彆處,輕描淡寫地聊過一路,抵達目的地才安然下車。

確保司機被甩遠,溫見慕鬆了口氣,眉梢也泛起愉悅,顯然相當欣喜溫珩昱的歸國。

謝仃半看了她一眼:“就這麼高興?”

“當然了。我高中不是從國外讀的嘛,那幾年都是靠他照拂,不然早就沒命回來了。”

“照拂”二字用得巧妙,謝仃清楚溫見慕父母是什麼貨色,但更清楚溫珩昱,因此不由挑眉,問:“你跟你小叔,關係很親?”

像是看出她狐疑,溫見慕頓了頓,啞然失笑:“阿仃,溫家可沒一個好東西。”

“他能幫我逃出去。”她語氣輕鬆,低頭望地麵搖晃的樹影,踩過那些零碎光斑,“——我要努力討好他,就這樣。”

謝仃看了她少頃,收回視線,隨意揉一把她腦袋。

溫見慕眨眨眼,不著痕跡揭過話題,笑:“再耽擱可真要遲到了,我們快走。”

“急什麼。”謝仃興致缺缺,“交換一堆出門就扔的名片而已。”

言之有理。溫見慕邁入店裡,像偌大一場豪賭的開端,她很輕地歎了口氣。

“……是啊,儘早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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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宴辦在北城昌山。

酒莊奢華莊嚴,燈火通明,雲集賓客多是達官政要,名門商胄。場間安保嚴密,媒體被杜絕在外,鏡頭堪堪隻捕捉到衣香鬢影。

宴席即將開幕,一層會廳外,楚誡跟各位長輩打過招呼,便和圈內好友到一旁放鬆。

點了支煙,他略顯懈懶地倚在壇邊,好友見此出聲調侃:“演技不錯啊,人模狗樣的,這場麵換我應付得累死。”

楚誡聞言輕嗤,一雙桃花眼撩起,輕佻散漫的秉性就顯露無遺:“這不就來透氣了?”

“老爺子肯放你出來?”

“我跟他說出來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