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僧人起身,走向另外一名僧人向其發問,這是對辯,兩人此時形成單挑之勢,挑戰者先發問,受邀者必須直麵問題,隻能回答是、否或不定,不準用反問來逃避,直到挑戰者的疑惑被解釋完畢,受邀者才能拋出問題進行反擊,雙方就這麼輪流嘴炮,直到有一方無法再發問或解答,即為落敗,《三國演義》裡秦宓和張溫關於天的論道就有些類似。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我要打十個”的辯法,就是立宗辯,立宗人準備高深的論點或“暴論”,走到大堂正中,盤坐於地,待人辯駁,同樣不可以反問,隻可以解答。
發難者不限人數、不限問題,隻需要不停提問,立宗人必須一一記住且全部回答,這個過程中發難者可以怪叫、可以鼓掌,也可以把念珠像呼啦圈一樣甩,拉袍撩衣、來回踱步,甚至用手撫拍立宗人的身體來給他下馬威,都是被允許的行為,如果立宗人被問得啞口無言,那周圍所有人都可以大聲喝倒彩、噓他下台,立宗人也必須除掉帽冠,直至下次辯倒發難者時才能重新佩冠。
後人所熟知的“唐三藏”、“玄奘法師”、“唐僧”指的都是陳禕,其中“玄奘”是他的法號,“三藏”是對精通佛教聖典中之經、律、論三藏者的尊稱,是佛教徒的高級職稱,在他之前的就有姚秦國的鳩摩羅什三藏法師,之後的武則天時代也有實叉難陀為三藏法師,玄宗朝的不空三藏法師,甚至日本都有一個靈仙三藏法師。
而陳玄奘之所以有名,甚至成為“唐國僧人”的代表,就是因為他在辯經這塊打遍天下無敵手,三十九歲時受到當時的印度國王邀請,在曲女城召開佛學辯論大會,來參加的有天竺十八國的國王,三千多名佛教徒,兩千多名婆羅門等教徒,一千多名那爛陀寺僧眾。
大會連續舉行了十八天,玄奘講經論辯,任人問難,而無一人能辯倒,由此聲震五印,被小乘弟子尊奉為“解脫天”,被大乘弟子尊奉為“大乘天”,當下皈依的外道學者更是不計其數。
所以能進行立宗辯的人還是很牛逼的,平日裡難得一見,更多的是兩個僧人一問一答回合製的嘴炮辯經。
不過這也已經很有趣了,看熱鬨是人的天性,有點像後世的狼人殺、劇本殺、興趣研討會,兩人吵得麵紅耳赤,其他人秉持不同的觀點而各自站隊,聽到己方妙處便高聲叫好,整個兜率堂全然沒有佛門重地應該有的清淨,但大多數人渾然不覺,許多戾氣就在這些辯論中被發泄或製造。
對僧人來說,這也是出頭的機會,宗教實際上就是銷售信仰和精神安慰的組織,讓住持和貴人看到自己的優秀表現,日後更容易平步青雲,同時也鍛煉了僧人們傳播推廣的能力。
這就是為什麼寺廟中地位最高的僧人往往不是武僧,能打屁用沒有,還是要看嘴炮力。
高殷坐於主位,不參與辯論,也沒有人敢問他,高睿、高淹等人也是如此,但高睿不甘寂寞,見眾僧辯得興起,自己也下場和找人辯經,很快敗下陣來。
一番熱鬨過後,對表現出色的僧人都進行了賞賜,畢竟侍奉佛主的心靈再虔誠,肉身也是要吃飯的,眾僧向太子和二王拜謝,而後徐徐退出兜率堂,僅留下太子、三王、高長恭與法上。
走出堂後,僧人們四散開來,和親友結伴討論各位高王的貴氣與豪爽,互相吹捧對方得到了賞識,心裡則在暗搓搓的指摘對方表現不佳。
其中一名路過的僧人忽然被攔住,攔者笑著問他:“慧心,你是要往何處去?”
“我又無賞賜,自是回去打坐了。”
這句話又引得其他人湊過來,哪怕是佛門清淨之地,也同樣有著嫉妒和攀比:“慧心啊,你可要長點心了,咱們合水可是大齊第一佛寺,天子受戒之所,王公往來之地,你不努力表現,難道真準備侍奉佛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