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緩緩伸延出觸手,流淌在每個人身上。在光澤普照下,每個人麵容都顯得分外慈悲。
湯芷瞧著眉心一蹙,心中突生澀然的種牙,悄然間許多不知的情緒衝撞在一起,衝得她隻覺了世人荒唐,覺得手間的衣服於她是她的罪罰。
第一次得衣服,她成了孫家的奴仆。第二次得衣服,她淪為謝義譜的藥人。第三次得衣服,她被迫失去清白。這次的衣服,她又將失去什麼?她太累了,回回都是這樣了,隻要她得到不屬於她了,上天總要剝奪下她的部分希望。
他們想從她身上拿走什麼就拿走吧,她真的太累了,累得想放棄。
“主子,我去收拾碗筷了。”湯芷側頭垂眸,見他們不吃了,衝孫成克告了退。
孫成克瞧出湯芷眼裡的無奈,也通曉她的不喜歡,可是他仍然想要她穿上,想要看著她站在他身邊的樣子。溫和的性子對上青竹的色彩,一定特彆美麗溫順。
隻是他不知道湯芷不喜歡他人,連同他的一切都無感。隻要是他給了,她永遠都不覺得好,因為那些在她眼裡都是索命的厲鬼,每一個物品都是她墜落穀底的噩夢。
“你去吧。”孫成克歎了口氣,給湯芷讓出一條道來。
眾人各自得到新衣服,心滿意足地回屋試衣去了。
桌上的殘渣落在陽光底,破壞了慈悲的假相,將世人的醜陋慢慢浮出水麵,露顯出那最不堪的一麵。
二碗底各自存留著一條隻吃一二口的油條,湯芷看著這些,驟然想起那些糧食匱乏的日子,不由地停下手上的動作。珍惜地撚起剩飯,一點點吃下去。
過氣的油條蔫嗒嗒地貼近在她喉嚨,緩緩向下滑下去。一瞬間,她眼邊有些淚花。
過了許久,湯芷才靠在椅子邊吃完殘飯,起身繼續收拾。
屋外的日頭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步明烈起來。可湯芷卻沒感受半絲溫暖,全身依舊冰冷著,每次走路都帶著特有的冷意。冷氣夾雜在冬風裡,成了這個季節的常態。
日子漸漸過去,又到了孫成克離去的日子。人離去時,把家裡的主權都交給陳氏和孫月餘。但礙於孫月餘是一個成年的男性,不好把持孫家的家務事,最後真正的大權又都落到陳氏的手裡。
隨著孫月香賣嬌撒癡,陳氏漸漸遠離湯芷。沒了陳氏這一保護障,湯芷日子逐漸不好過起來。
她開始從主屋裡搬出來,卷著街上丟棄的稻草破被鋪在柴房裡,憑借這些以此度過每一個艱難的夜晚。
冬季的天氣多是多化無端,越到年關越是刮風下雪,地上的潮氣時常打濕稻草被子,害得湯芷夜夜凍醒,每日都期待著白日的到來,雖然白天也多有繁重的活計,對於湯芷來說,身上的疲憊永遠都沒骨子裡的冷意要來了猛烈。一到冬天,她就格外地畏寒。被窩裡沒暖氣,她便會早早起來生火做飯,坐在火堆邊為自己汲取暖意。
今天湯芷又一次早起做飯時,突然瞧見陳氏穿著新做的棉衣出去,想著怕人有危險,於是也悄悄跟了上去。
陳氏被孫成克護了頗有些天真,在一年的養尊處優下,完全沒有了以前的防護意識。裹著紅棕色的上卦衣拎著手間的香囊,慢慢走到一個寬大的府邸。往裡麵的家仆討好似的遞了一張紅紙,乾完這些便直接離開了。
湯芷默默收回眼中的目光,轉身抬步往家裡走去。
她一向明白陳氏的心思,不外乎想要讓孫成克在京城攀結個好人家,以好借助女子家中的勢力,以此在這偌大的京城站好腳根。陳氏的算盤打了響,孫月香這邊也不甘示弱,一門心思底想著孫成克飛鴻騰達後,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給她找一良人。
女子的心思好猜了很,不外乎要麼求一個好姻緣要麼就求子弟能有個好前途。對於這些,湯芷作為孫成克,她卻沒有任何想法。
孫成克這人自私自利,脾氣不好,見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臉。對陳氏孫月香永遠都是好到極點,對她卻是不當人。在家裡這層身份一直沒被人正式承認過,孫成克不介紹她,陳氏瞧不上她,孫月香孫月餘都把她當做下人,每個人都心安理得使喚她。把她一人當成千軍萬馬踏用,一人伺候五人。除了每日飯時織布,還要過每二星期,被迫去太學一趟,給孫成克送每月必備的飯、換洗衣服。
太學是京城最好的學府,但裡麵的人並不都是好人,很多人都是“孫成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