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雅典發生政變,僭主希庇亞斯被趕下了台,體製變成了公民大會,並因為戰爭接納了一批邁提克成為雅典公民,馬庫托利斯是其中的一員。雅典風俗,每年在阿帕托利亞節慶祝會上為獲得公民權的人登記入冊,今年的阿帕托利亞節已經過了,所以馬庫托利斯這批人的名字還在邁提克的名冊上,沒有移入公民名冊。說不算正式的公民也對。
馬庫托利斯這才明白為什麼當初沒有足夠的抵押品,這個高利貸者還是願意把錢借給他,為什麼還債期限規定在阿帕托利亞節之前。原來他們一家人都是抵押品。
塞雷布斯掙出保姆的懷抱,走出屋門,在微曦的天光裡對高利貸者說:“當初您和我父親訂的契約,隻是規定了我們要每月按時付您利息,並在明年的阿帕托利亞節錢把錢全還給您,並不是約定麵包作坊倒閉了我們就全家人是您的奴隸,不是嗎?現在離明年的阿帕托利亞節還早著呢,也還不到還利息的日子,您今天來是要毀約的嗎?”
麥西俄斯驚奇地注視著他說:“哦?我反倒成了毀約者!馬庫托利斯,你的兒子有六歲嗎?年紀這麼小,口才就好極了。男孩,我不是毀約者,我這是挽救自己的損失!”
馬庫托利斯瞪了兒子一眼,說:“你出來插什麼嘴?……不過麥西俄斯,我兒子說的有理,你這就是毀約啊。”
塞雷布斯說:“我想當初您借給我父親這麼大一筆錢,初衷並不是為了折本買幾個奴隸,而是認為憑我父親的能力賺錢,這筆錢會給您帶來利潤,是嗎?您現在毀約,除了幾個奴隸外什麼也得不到,反而還會有所損失。但要再給我父親一段時間,我們未必緩不過來,我父親的手藝還在。”
麥西俄斯饒有興致地問:“你幾乎要說服我了,男孩!但是這筆錢數額實在不小,你怎麼保證你父親不會賴賬逃跑呢?那樣我的損失就更大了。”
塞雷布斯說:“您可以使人看著我們。”
麥西俄斯連連搖頭說:“我哪有那麼大的精力時刻盯著你們!我的奴隸都是有活要乾的。不行,不行。”
塞雷布斯說:“我知道您在雅典有許多房產出租,我們也可以租住到您家裡去,這樣,您看管我們方便,還能再得到一筆租金。”
麥西俄斯的神色有鬆動。
塞雷布斯見狀,再接再厲說:“您現在就要我們去做您的奴隸,與雅典的法律不合呢!公民陪審法庭也不會支持您。但如果是到了期限我們還不起,那我們以身抵債才是合情合理的,我們也心甘情願。”
馬庫托利斯有些驚訝地看了兒子一眼,說:“麥西俄斯,就是這個道理。”
麥西俄斯說:“馬庫托利斯,克裡斯提尼那麼大的名氣,那麼大的功勞,隻是因為阿爾刻邁翁家族被詛咒,有可能對雅典城邦不利就被放逐了。你遭了那麼大的損失,做麵包利潤有多少明眼人都知道。你欠我的那筆錢到明年阿帕托利亞節是還不起的,光每月還利息都夠嗆。就算咱們打官司,公民陪審法庭也會支持我挽救自己的錢。
“”不過我願意再給你一個機會,不是因為你兒子說服了我,而是因為他不到六歲就有這樣的好口才!他以後會有大出息的。你收拾東西吧,我要看著你住到我那裡去。不過租金我們得好好談談。”
塞雷布斯家沒什麼好收拾的,那座房屋現在的主人米利斯是如今在雅典城裡權勢熏天的伊薩格拉斯的親戚,去接收房子時差點連他們一家人都當成麵包作坊的奴隸扣下,他們離開時除了各人身上穿的衣服,什麼都沒能帶走。他們能租到這間租金最便宜的房屋住下來,還是馬庫托利斯去向朋友借的幾個錢。
馬庫托利斯找這個新落腳地本來也沒打算長住,說好了是短租,付了昨晚的房錢他們就跟著麥西俄斯離開了。麥西俄斯將他們領到一座好幾戶人家合租的房子,給他們安排了間同樣陰暗逼仄的土屋,敲了他們比先前租的房子貴兩倍房錢,離開了。
他走後馬庫托利斯安排奴隸們出去打水收拾房間,唉聲歎氣地對妻子貢吉拉說:“其實麥西俄斯說的不錯,我們現在一無所有了,到月底連他的利錢都還不起。我們得想想辦法。”
貢吉拉問丈夫:“你想怎麼做呢?”
馬庫托利斯說:“先把奴隸都賣了吧。”
貢吉拉吃驚道:“可是他們都抵押給麥西俄斯了。”
馬庫托利斯走到門口看了看,見附近沒有人能聽到他們說話,回來壓低聲音說:“說實在的,我們欠他300個德拉馬克呢!現在吃飯的錢都沒有了,怎麼還他。不如我們收拾了東西,再把奴隸們賣一筆錢,悄悄逃走了吧!”
貢吉拉張了張嘴,頓了一下說:“逃去哪裡呢?”
馬庫托利斯說:“哪裡都好,離開雅典一切都好說。在這裡我們是注定要淪為奴隸了!”
貢吉拉看了看門口,憂慮地說:“恐怕不好逃,這裡是麥西俄斯家,外麵一定有很多人在看著我們。”
馬庫托利斯看了兒子一眼說:“幸好塞雷布斯聰明,拖延了一段時間。到明年阿帕托利亞節還有很長時間,我們剛來他們看的緊,時間長了一定有疏忽。我先想想辦法把奴隸賣掉。”
塞雷布斯聽了,忍不住插嘴道:“父親,我們還沒有到必須要逃離雅典的絕境吧?”
馬庫托利斯說:“唉,你不知道300德拉克馬是多大的一筆錢,何況當初沒有抵押,訂的還是30%的利息。我和你母親的談話不要說出去,不然我們一家三口也要成為任人買賣的奴隸啦。”
(1)定居在雅典的外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