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哄她:“你該懂的,編製這種東西一旦有了,以後基本就不會裁撤。這麼大件事,我肯定得跟段主任商量。再說了,還得給你們互助會定活動資金和預算的。”
她說:“這個急不來,但你可以先把人瞧好。”
聽到還有活動資金和預算,穩重如林素珍忽地就有了種如坐雲端之感。
她問孫希希:“你意思是說……我這是……當官兒了?”
孫希希莞爾點頭。
她想起隊裡高高在上的副隊長,一時覺得有些不太真實,像她這樣的普通農村婦女竟也能當官了……
兩人又隨意聊了幾句,林素珍看到孫希希衣服下垂的荷包穗子,順口問了一句:“你喜歡這個?”
她是想打探她的喜好,也替她繡上一個。
孫希希就撩開衣角,把陳芳
() 給的那個香囊給她看。
順帶還提到自己想幫她重返織機,並替她解決銷路的事情。
林素珍自己也織布,聽後十分驚訝:“半個月織一匹布?從棉花到成布,工序可多著呢。像我白天要下地乾活兒,晚上再來織,起碼也得半年!”
孫希希還沒意識到問題:“不是說她四天就能織十丈布嗎?”
林素珍:“唉喲,那是粗布!你看你們城裡人織毛衣,不也是越粗的線越好織嗎?她這香囊的布料都細到這種程度了,還得自己紡線染色,就是沒日沒夜地織,也起碼得一個月吧。”
孫希希心裡就覺得不太對了,辭彆林素珍,就去了陳芳家。
此時天色已黑,鄉下人家節省燈油,除了尚在勤懇紡織,或是做著針線活兒的婦女們,該歇下的都已歇下。
等她打著手電筒,走到陳芳家那爛籬笆院子外,發現茅草屋裡一片漆黑時,不由鬆了口氣。
接著,又有些自嘲地笑了。
人家客氣兩句,說半個月就把布趕出來,你還當真了!
轉身想回宿舍,卻聽到風中輕輕的機杼之聲。
她腳步頓住,從爛籬的破洞裡鑽進去,循聲悄悄走到窗下。
靠窗的月色中,陳芳有些模糊的身影正在紡線車前忙碌。
她舍不得那點燈油錢,就僅靠一點月光作業。遇到穿線,就把紡車上的香頭拿過去借點光……
孫希希怔住了,趕緊打開手電筒,替她把光照在紡車上。
陳芳受驚地捧心瑟縮,發現是孫希希過來了,忙問:“這麼晚了,是有什麼事嗎?”
起身想拿碗水招呼她,可她在紡車前坐得太久了,稍微一動,兩條腿就像通電般發麻。
人直接就摔到地上了!
孫希希趕緊搶進屋裡,把陳芳扶起來。
手電的強光下,陳芳眼裡滿布的血絲根本藏不住,紡車旁的籃子裡裝著幾片啃了一半,還留著牙印的生大白菜葉子。
她看得心頭發顫,該不會……
她問她:“你這兩天都沒睡覺?吃飯也不好好吃,就啃點生葉子?”
陳芳伸手擋住手電刺眼的光線,略帶疲憊地道:“在你之前,沒人關心過我老婆子吃不吃得起飯。我窮,拿不出什麼回報你,可我起碼不能辜負你的一片心意……”
孫希希惱了:“那也不能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強把人往床上扶。
陳芳掙不過她,就換了個說法:“我這是為自己乾活,努力點兒也是應該的。”
孫希希不理她。
把人扶到床上,就從荷包裡摸出顆硬糖,這是婚宴上男方媽非塞給她的。
她估摸陳芳剛剛會摔倒,應該也是沒好好吃東西,有些低血糖。
她把糖往她嘴裡塞,命令道:“吃!”
陳芳聽話地吃了,嘗出甜味兒,驚訝地望了她一眼。
這是她這輩子都沒吃過的好滋味……
老眼忽然就濕潤起來:“……你人真好。()”
孫希希又給她塞了一顆,心裡卻有些茫然。
相較之下,陳芳帶給她的震憾是巨大的。
她沒想到,自己隻是簡單地做了些事,對方竟以不吃不睡地完成工作來回報她……
哪怕是後世的內卷996,起碼也還是要吃飯的呀!
她強硬地道:今明兩天好好休息,把精神養好,後天跟著我一起出差。有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做。?[(()”
聽到有重要的事情,陳芳也不敢倔,乖乖聽話把薄被蓋到了身上。
孫希希替她掖好被子,把荷包裡剩餘的硬糖和花生、瓜子,全摸出來放到桌上,叮囑了一句:“東西還是要好好吃的。織布是長期的工作,不是隻織這一匹。”
陳芳感激地應了。
第二天,孫希希就去找了林素珍:“你染色染得怎麼樣?”
林素珍知道她是個有主意的,頗為自得地道:“在這個村裡,我染布那是數一數二的。”
孫希希指著天空的藍,問她:“那這個顏色,你染得出來嗎?”
林素珍:“……”
她惋惜地問:“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是你們婦聯辦又要搞什麼好項目了?”
孫希希就告訴她:“你們織的布在鄉下換來換去,是換不出什麼經濟效益來的。隻有賣到城裡去,才能產生高收益。”
“可城裡有卡其布,有的確良,普通土布根本就沒有競爭力。我想辦個紡織班,讓婦女們分工合作,由能者專司某個步驟,比如陳芳嬸子善織,就讓她來織布;你要是善染,你就來染色。其餘的人就做剩下的雜工,大家共同出精品、共同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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