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宴薇赤著腳從榻上爬了起來。
珠簾搖晃,金爐裡煙霧嫋嫋。
宴薇一路找出去,等到腳下踩著的不再是溫暖的地毯,而是漸漸冰冷的石板時,她才反應過來,“來人啊。”
“皇後。”在外頭伺候的宮婢走了進來。
“他呢?”宴薇說的那個他,自然就是宴寰了。這是後宮之中,除了皇上,哪能讓尋常的男子進入。但宴薇舍不得宴寰,她將宴寰藏在了自己的宮中。
“奴婢不知。”
宴薇拂袖推開宮婢,正在她要出了寢宮,去外麵尋找的時候,她冷不丁的看到從自己的身上,滑出了一塊繡帕。她將帕子撿起來,見上麵是宴寰的字跡,帕子上隻有三行字,宴薇看完之後,卻已經全然變了臉色。
宴寰回九朝了,他要去找蕭藏去報仇。
宴薇握緊手中繡帕,雙肩顫抖了起來。她已經不想去報什麼仇了,她隻想與皇兄像從前那樣,度過這僅有的十年。但宴寰不是這麼想的,他在宮中研究起了巫蠱之術,也許是因為身體裡養著一隻百蠱之王的緣故,他對所有蠱蟲的操縱都得心應手。如今,他回去了。
……
蕭藏喜歡富貴花,所有除了每年必不可少的冰敬炭敬,還有些地方官員挖空心思去找珍稀綺麗的花朵獻與蕭藏。
蕭府的花園中,每到三月開始開花,都是那種碗口大,花瓣層疊顏色豔麗的花,一朵朵,它謝它開,一直要開到深秋時節。今年也是如此,從第一朵花開放之後,天氣還沒完全轉暖,花園裡便層層疊疊的,蓋上了馥鬱的芬芳。
蕭藏將住處,搬到了離花園最近的房間,因他喜歡,連窗戶都省了關。
蕭雋在門外守夜,靜悄悄的夜色中,晚風吹動暗香,連清冷的月光,都好似染上了香氣似的,透過花影,落在了地上。
屋脊的瓦片中,忽然傳來一陣聲響,蕭雋抬起頭,凝神細看,分辨出那隻是一隻貓。那隻貓從屋脊跳上了院牆,在院牆上行走的時候,忽然像是被什麼咬住了一樣叫了起來。深夜裡哀淒的貓叫,令人毛骨悚然。
蕭雋看到那隻貓,從院牆上跌落了下去,在他前去查看的時候,一道黑影從窗戶外躍了進來,點著的燭火,跟著被帶進的夜風晃動了一下。
“吱呀——”
一直開著的瑣窗也被關上了。
床榻間的蕭藏還在沉睡著,黑影站在床邊看著隔著一層簾幔,蕭藏安靜的睡顏,他伸出手,將隔蚊蟻的簾幔掀開,而後他袖子一抖,從裡麵掉出一個渾身乳白色的蟲子,那蟲子正掉在蕭藏的脖頸上,輕輕蟄了一下,剛才還顫動著眼睫要睜開眼的蕭藏,又陷入了更深的夢境中去了。
從門口離開的蕭雋,在院牆外看到了那隻貓。那隻貓身上也沒有傷口,蜷在牆角下,已然死去了。
些許是誤食了什麼毒物?
蕭雋這麼想著,又回到了門口。他看到窗戶關了,想著應該是大人被貓叫吵醒,起來將窗戶關上的。
房間中,一截慘白的手指,從袖子裡探出來,撫弄著蕭藏的麵頰。燭火照亮了他的半張臉,一如當初的俊美,隻是燭光修飾了他猩紅的唇和有些發紫的眼睛,他這副模樣,若是在白天看來,隻怕如妖魔一般。
手指扣上了蕭藏的脖頸,在收緊的時候,他低垂的視線,正好看到了蕭藏衣領下的那枚鮮妍的痕跡。
“蕭藏。”咬牙切齒又帶著理不清的複雜感情的聲音。
他曾經也是被這個人蠱惑,然後被狠狠的踩在腳下,連命都輸了出去。然而這人卻真的以為他死了一般,安然的呆在自己的府邸中,朝歡暮醉,手握著無上的權柄。
在來的路上,他不止想過一千種折磨蕭藏的方法,用什麼樣鑽心蝕蠱來報複他。哪怕賠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但是在真的見到了蕭藏,見到了和醒來時全然不同的睡顏。他在片刻的心軟之後,生出了更狠毒的惡意。若隻是用蠱蟲折磨他的身體,太便宜他了,他要找到一個更好的辦法。磨碎他的骨頭,將他也踩進泥裡,讓他自以為庇護的宴凜唾棄他,讓他……後悔。
門外是蕭雋的背影。
他知道,自己今夜能混進來,是因為蕭府戒備的鬆懈,還有誰也不會知道,微不足道的蟲子,也能叫人操控。但他除了那些蠱蟲,就沒有彆的什麼可以依仗的了,若是叫蕭雋發現,隻要他的劍快過他藏在衣服裡的那些蠱,自己就會如同上次那樣,被他一劍斃命。
“等我想到如何折磨你,就會再來找你。”自他死過一次之後,那些個他從前看中的皇權,在他心中,都已然不如將蕭藏折磨的痛哭流涕更讓他得到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