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簷下, 一隻鳥雀騰空而起, 振翅飛出宮牆外。被宮人領到屋簷下的蕭藏,正巧側首瞧見了那隻鳥雀, 一下就看的出了神。
“蕭大人——”走在前麵的宮人,回首見蕭藏站在宮簷下, 輕輕叫了一聲。
蕭藏回過神, 想到自己下了朝,正欲出宮的時候,被宮人叫住, 說是皇上傳喚他。
他跟隨宮人踏進宮殿,果然見宴凜背身而立。
“皇上,蕭大人來了。”宮人說了一聲,就退出門去了。
宴凜回過頭,見到站在麵前的蕭藏,眉眼一彎, 露出一個笑容來。若不是他一身龍袍, 看他望著蕭藏的模樣, 就宛若與情人相會的少年郎似的。“蕭藏。”
“皇上。”
宴凜上前一步, 捉住蕭藏的手腕,“和我來。”
蕭藏被他牽著手腕, 帶進了宮殿中。
這樣草長鶯飛的季節, 各個宮中都門窗敞開, 偏偏這一處宮殿不同, 封著門窗, 越往裡走,就越覺得熾熱。宴凜走到宮殿最裡麵,抓著垂墜的珠簾,往外一扯,那十幾盆叫炭火的溫度催發的牡丹灼灼而開。
尋常的牡丹,是五月的花期,如今才二月,卻已經滿庭流芳。
“我知道你喜歡這花,就叫宮中花匠,多費心思培育了一些。”宴凜拉著蕭藏走了進去,那些個牡丹比尋常的牡丹更要豔麗,花瓣層疊的大花,幾乎要壓彎枝頭垂墜下來。宴凜伸手將那花枝撥開,帶著蕭藏一路往裡麵走,“你要是嫌麻煩,就養在這宮裡,想看的時候,我就陪你一起過來。”
“皇上費心了。”
宴凜輕輕笑了一聲,轉過頭來,“這天下叫我費心的,也就隻有你一個人。”
蕭藏看他折下了一朵花,遞到他手上來,蕭藏伸手接住。那牡丹的花瓣上,還帶著露珠,被宴凜折下遞過來的時候,那露珠就從花瓣中滴落下來,落到蕭藏的手背上——能在這鬱熱的環境中,催的花開,還不讓花敗,可見宴凜吩咐的那些花匠,用了多少的心思。
蕭藏垂眼看著那花,花之富貴豔麗,百花中無有可比。
“喜歡嗎?”宴凜付出這些心思,自然是想討蕭藏喜歡的。
“嗯。”蕭藏唇一彎,就是一抹笑痕。
宴凜討好他的意圖,從來再簡單不過。蕭藏輕解衣裳,準備遂了宴凜的心思,沒想到宴凜沉吟著盯了他半晌之後,按著他解衣的手,將他半褪的衣裳穿上,“今日隻是賞花。”
宴凜這句話,倒叫蕭藏有些吃驚了,平日裡宴凜送出的禮物,都要從他身體上索求走,他都已經以為,這都是一種交換了。
宴凜將他衣裳穿好之後,牽著他手腕的手掌下滑,緊扣住他的五指。蕭藏去看他,見宴凜已經彆過頭,臉頰上生出了淡淡的緋色。
多奇怪,平日裡癲狂病態的纏綿,都不能叫兩人萌生出一絲的羞恥,反而今日,獻上禮物來討好蕭藏的宴凜,卻如同未經人事的少年郎那樣羞靦。
在宮中賞完花,蕭藏準備離宮時,外麵忽然落了一場急雨,宴凜留下他,而後兩人便又順理成章的滾成了一處。
等到雨停的時候,在熱氣升騰的宮中,與宴凜廝混已久的蕭藏,發膚間都蘊了汗的走了出來,叫沾了濕氣的風一吹,恍惚的神誌都跟著清明了幾分。他步行出了宮,宮門外有正在等候他的家奴,蕭藏坐上轎子,準備離開的時候,家奴遞上了一個木盒,說是有人要他們交給蕭藏。起先他們看那人來曆不明,還將盒子打開查看了一番,發現隻是一枚扳指就作罷了。
蕭藏聽說是扳指,挑開木盒的手頓了一下。
木盒裡,確實是一枚扳指,通身血紅。蕭藏見了視線一滯,因為他想起這枚扳指曾佩戴於何人的手上,將扳指拿起來,借著天光看了一眼扳指裡刻著的一個‘蕭’字,蕭藏手一抖,險些讓那扳指脫手掉出來。
“送這盒子來的人呢?!”蕭藏厲聲喝道。這扳指是戴在蕭雲手上的一枚,後被他取下放於蕭府中,怎麼會叫人送來。
幾個家奴被他嚇了一跳,一下全部匍匐在了還濕潤的地上,“奴才們隻看清,是個穿綢衣的男子……”
蕭藏回府之後,去藏那扳指的地方一看,裡麵的東西還在。他望著那藏在盒子裡的扳指許久,而後又抓緊彆人送來的那一枚血紅的扳指,“來人!”
僅憑著幾個家奴隻言片語的描述,蕭藏就已經將那送盒子來的人抓住了。那人隻是一名普通的百姓,收了人錢財才跑去送這個東西的,現在聽到東西竟然是送到蕭藏的手裡,嚇得險些昏厥過去。
“誰讓你送的這個東西?”那扳指是蕭雲的貼身之物,能仿的一模一樣的,一定是認識他的人。
“草民,草民也不知……”送東西來的男子,若不是被蕭家的家奴挾著肩膀,隻怕早就整個人匍匐下去了,“他臉上蒙著黑布,給了我一錠金子,說讓我去送,如果不送就要要我的命——大人,大人饒命啊!”
蕭藏被那枚扳指攪的心神不寧,揮手將人把那聒噪的男人拖下去了。
這枚扳指成了一個引子似的,之後幾天,總有人送東西過來,或是和蕭雲生前貼身之物極其相似的仿刻品,或是一縷頭發,一隻小指的骨節,因為送來的都是和蕭雲有關的東西,那骨節或頭發,都容易叫人以為那是蕭雲身上的一部分。加上蕭雲屍身被盜,這些東西更讓蕭藏寢食難安。
在那人送來第二根指骨的時候,蕭藏終於忍耐不住了,若著真的是蕭雲的骨頭,那人膽敢如此欺辱屍身,他就定要夷其九族了,若不是,幾次三番的裝神弄鬼,他也要取他性命了!
蕭藏調了皇城的守衛兵,開始滿城去搜那送東西的人,和那送來的露麵的人不同,那人似乎一直是站在暗處指使。蕭藏連他麵目都沒見過,隻從那其中一個送東西人的來描述中,滿城去抓那指尖泛青的人。
先不說城中百姓如何,但說那朝中的官員,對蕭藏這樣大張旗鼓的搜人就已經頗有微詞了,隻是因為宴凜放任此事,他們也就隻敢在私下裡說了。
蘇雲翳對蕭藏的了解雖說不上透徹,但也知道,這次的事,實在有些不符合蕭藏謹慎的行事風格,他前去找蕭藏,本來是要詢問的,沒想到蕭藏剛抓住一個送東西來的人,在他的逼問中,那人遞出了一張紙。紙上用暗紅的血,寫了三個字。
——伏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