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兒輕聲兒動聽
搖籃輕擺動啊
我的寶寶閉上眼睛
睡那個睡在夢中啊
如箏這樣聽著他一遍一遍的低唱,慢慢進入了夢鄉。
翌日清晨,如箏醒來的時候,身邊就隻剩下了還在酣睡的禎姐兒。如箏抬頭看看外麵的天色,才發現母女二人居然雙雙睡過頭了…
回憶著昨天夜裡那首歌,如箏輕輕哼了一遍,看著窗外斑駁的樹影,綻開了一個歡欣的笑容,喊了丫鬟進來梳洗了,歡歡喜喜地起身去給老太君請安。
過了五月,天氣就漸漸熱了起來,浣紗的孩子大了,李錢根心疼她辛苦,便也花錢請了個相熟的鄰家嫂子幫著打理家事,浣紗騰下手來,就經常來侯府看如箏。這一日午後,應祥和應禎都睡了,如箏帶著浣紗和丫鬟們給兩個孩子作小衣服,不多時,卻看到銀藍略帶緊張的走了進來,如箏知道她是夏魚著意調教盯著西府動靜的丫鬟,便也上了心,銀藍走到如箏身邊,福身說到:“回小姐,今兒奴婢按夏魚姐姐說的到西府轉了一圈,得了個信兒,雖說不是什麼要事,想了想還是覺得該回了小姐…”她抬頭看看如箏,見她笑著點點頭,才說道:“西府都傳開了,應是沒差的,聽說月姨娘病重,西府侯夫人要抱走安少爺和妍兒小姐呢。”
她一言出口,如箏和浣紗卻都是愣了愣,如箏略沉吟了一下,言到:“你這幾日再去西府時,不必刻
意打探,若是逢著彆人說起,便聽聽究竟是什麼病,少爺小姐是不是已經抱過去了,若是探不著也無妨,左右是西府的家事了。”銀藍趕緊福身應了,又匆匆退下。
安國公府內,老太君聽了底下人的稟報,冷哼了一聲:“積勞成疾?她一個姨娘能如何勞動了?川兒家的也太不省事了,就這麼容不下一個妾室?”旁邊貼身的劉嬤嬤見她動了怒,趕緊上前勸道:“老太君,您也不必太生氣了,左不過是個妾室,想來是四少夫人剛剛失了子嗣,心氣兒不順,那月姨娘也是太囂張了…”
老太君聽她這麼說著,歎了口氣:“真是怎麼都不消停,罷了,隨我去趟蕉聲閣,安兒還好,左右是個子嗣,她也不敢怎麼樣,妍兒若是落在她手裡,還不給磋磨死?真真兒是誰養的隨誰!滿身都是薛家的下作手段!”劉嬤嬤也陪著歎了口氣,趕緊扶著她起身,往蕉聲閣去了。
老太君進了蕉聲閣時,月姨娘已經服了藥昏昏睡
去,老太君看了看熟睡的安哥兒,又著人抱了妍姐兒就要走,旁邊守著月姨娘的小丫鬟卻突然跑過來跪下言到:“老太君,請留步,我們姨娘說了,若是老太君遣人來了,一定要叫醒她!”說著就跑去將月姨娘推醒,她迷迷糊糊支起身子,見是老太君親自來了,便要下地行禮,卻被老太君伸手阻了:
“罷了,都這個時候了,不必顧忌這些虛禮,你還有什麼未儘的念想,一並說出來就是。”
月姨娘枕上給老太君磕了頭,嘶啞著聲音言到:“回老太君,賤妾是個沒福的,這麼長日子以來承老太君憐憫,已是彆無他求,隻是安少爺和妍兒小姐還小,不能沒人看承,賤妾鬥膽求老太君將他們養在主院,賤妾才能瞑目!”說著又是頻頻叩頭。
老太君淡然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既沒有鄙視,也沒有憐憫,開口言到:“你不必擔心,你家少夫人沒有嫡子,也不會再有嫡子了,此番她抱了安兒去,能不能真心疼他雖不好說,但是定然會好好教養,以為下半生的依靠,妍兒我會如你願抱走,自此養在春
暉園裡,若是我能活到她長大,自然也會親自為她選一門好親,你安心吧。”
月姨娘聽老太君這麼說,知道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便在枕上又叩了個頭,謝了她老人家的慈心,末了又到:“老太君,賤妾還有個不情之請…賤妾想要再見一見東府侯夫人。”
老太君聽她這麼說,微微愣了一下便沉了麵色:“你的話,我會幫你轉告箏兒,至於她來不來,我老婆子就不管了。”說完便拂袖而去。
消息傳到東府時,如箏略猶豫了一下,老太君的意思自然是讓她自己定奪,她想了想,歎了口氣:“見了又有什麼意思,徒增傷懷而已…”她轉頭看看浣紗,卻見她麵容略帶悲戚,便言到:“你想不想去看看她?”浣紗當著如箏也不作假,便點了點頭,如箏給她收拾了幾樣藥材,讓夏魚陪她去了,又看看蕉聲閣的方向,輕輕歎了口氣。
浣紗和夏魚一路行至蕉聲閣時,已是巳時末了,到了月兒的床前,浣紗看著床上已經瘦得脫了形的她
,忍不住便叫了一聲“待月…”
旁邊的小丫鬟同待月這麼久相處下來,也有了些情義,她沒見過浣紗,見她打扮的簡素,還以為是東府稍有體麵的媽媽,當下便言到:“你是何人,我們姨娘的閨名也是你叫的麼?!”
浣紗被她問的一愣,旁邊的夏魚卻氣不過了,她本就是嫉惡如仇的性子,為著浣紗才按捺著憤懣來看待月,沒想卻被個小丫頭搶白,當下便冷笑道:“姨娘?嗬嗬,不就是個賣主求榮爬床上位的賤妾?你眼前這個是我們侯爺的義妹,東府的乾小姐,還不跪下行禮!”
那小丫頭也是知道東府那樁喜事的,當下便驚得一下子跪倒在地,浣紗卻是回頭嗔了夏魚一眼,讓小丫頭起來了。
這麼一鬨騰,床上淺眠的待月便悠悠醒轉,看著浣紗低聲喚了句“表姐…”又環顧四周,夏魚不願與她多囉嗦,沉聲言到:“姨娘不用找了,我們小姐沒來。”
聽了她的話,待月目色一黯,綻出一個略帶淒涼的笑意:“是了,小姐本也不該來的…”
浣紗見她喚了舊時的稱呼,也知道她定然是有了悔意,有心安慰幾句,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反倒是待月歎了一聲,幽幽開口說到:“表姐,夏魚,我知道你們現在過得都很順意,尤其是表姐…我羨慕你們,卻不敢嫉妒,這便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吧…你們得的,都是你們修來的,我得的,是我自己作來的,誰也怨不得。”
聽了她的話,浣紗長長的歎了口氣:“你如今倒是活明白了,惟願你這明白勁兒能帶到下輩子去,好好積德,安順喜樂一世。”
待月笑著搖了搖頭,眼淚便落了下來:“表姐,你和小姐真像…怪不得她寵你,你也是這樣,總是好心的。”她咳了幾聲,喘了一陣子才緩了緩,伸手將小丫鬟屏退,沉聲說到:
“我日子不多了,一輩子對不起小姐,隻是臨了還是要厚顏給小姐留下一句,表姐你回去千萬轉告小
姐,我們侯爺對她…並未死心,且現下已經有些因愛生恨的意思了,你讓小姐一定不能大意。”
浣紗見她末了還算有心,麵色也柔和了些:“你放心,話兒我一定帶到。”又坐著安慰了她幾句,便和夏魚告辭離開。
浣紗把話兒帶到寒馥軒時,如箏卻隻是歎了一聲,又笑著搖搖頭:“死心不死心的,如今已是分作兩府,他又能如何呢?不過,倒也承了她惦記了…”
是夜,西府曾一時風頭無兩的寵妾月姨娘重病不治身亡,老太君抱走了二小姐應妍,大少爺應安卻是被安國候夫人林如嫿堂堂正正地抱到了鬆濤苑撫養,老太君慈心,賞了月姨娘以良妾之禮下葬,曾絲竹管弦,紅帳暖香的蕉聲閣,又一次歸於死寂…
棺木抬出國公府時,如箏還是忍不住想到了前世的自己,感謝上蒼給了自己一次改過的機會,隻是待月,還能改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