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退了下人,她慢慢擺上酒菜,自斟了一杯飲了,又給他滿上:“妾身來賀一賀夫君,今日怕是十分快意吧。”
蘇百川冷睨了她一眼:“夫人此言,置我於何地?我嫡兄歿了,我倒快意了?!”
林如嫿微微一笑,少有的露了一絲嫵媚,讓蘇百川恍惚間覺得,如同回到了二十幾年前,初相見的那些日子:
“明人何必說暗話,你的嫡兄,我的嫡姐,都是咱們的宿敵,如今宿敵死了,咱們心裡自然是快意的!”
“宿敵?”蘇百川笑著飲了一杯:“我也配?”
如嫿心裡一哂:原來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倒是同自己一樣,都想清楚了。
心裡暗歎一聲,她又開口到:“這麼多年了,如今逝者已矣,我倒是要問夫君一句,現下還喜歡我姐姐麼?”
蘇百川聽她提到如箏,心裡就是一痛:今日得了東府的消息,他本是想要去祭奠一番的,卻在聽到林如箏也歿了的消息後便打消了念頭,他心裡沮喪難過,又帶著失落和憤怒,百感交集下來到蕉聲閣喝悶酒,卻沒想到幾個月不怎麼見麵的如嫿卻找了過來。
昏黃的燭光下,他看著如嫿久違了的巧笑嫣然之態,心裡也是一歎,忍不住又想到了成親前做的那個夢,那個夢境如此真實,這麼多年,都未曾磨滅,這幾年他也曾經忍不住想過,若是自己自成親時就善待林如嫿,會不會現在他們也是一對得意夫妻?畢竟當
年,她曾經那樣癡戀於自己…
隻是三十年人生路,如泡影飛灰,是沒有“若是”的。
他端了一杯酒飲下,因酗酒而變得沙啞的嗓子早已沒了當年冷若冰泉的質感:“彆說沒用的話。”
和他對著乾了二十幾年的林如嫿,此番卻乖巧柔順的如同他夢裡那個絕色美人,他不願意聽,她便也不再追問,隻是不時給他布菜斟酒,蘇百川心裡雖然奇怪她今日的反常,卻也懶得去想,也醉的沒力氣去想了。
二更時分,東府的磬鼓鐃鈸還在響著,林如嫿把醉的不省人事的自家夫君扶到床上,又翻身插了門,搬了她能搬動的所有重物將二樓的房門頂住以後,她環顧四周:
好!這裡最不缺的就是酒!
她唇邊泛起一個癡狂的笑意:姐姐,我可不能輸給你,生死相依,共約來世什麼的…你能做到,我也能!
酒壇子在裡間床頭打破,發出清脆的響動,床榻上熟睡的蘇百川卻沒有被驚醒,如嫿將外間所有的酒都灑在了床周圍,一時間便是酒香四溢,她爬上床,依偎在久違了的蘇百川懷裡,伸手放下帳子,順便就
帶翻了床頭的燭台。
熊熊的火光在帳幔外升起,一如新婚那日跳動的紅燭,心滿意足的林如嫿緊緊摟著自家夫君,慢慢沉入了夢鄉…
被滾滾濃煙嗆醒時,蘇百川已經被熏得渾身無力,不能動彈,看著自己身邊微笑閉目的林如嫿,他才知道這瘋婆子做的是什麼打算!
他瘋狂地掙紮著,想要逃脫火海,可周圍嗶嗶啵啵落下的火星子告訴他,這大約是不可能了,他看著如嫿的睡顏,心裡一陣厭惡,想要掙脫時卻怎麼也掰不開她的胳膊,眼看著房梁砸落,他心裡倒是升起了一絲帶著譏諷的宿命感,迷蒙中閉上雙眼,他第一次主動抱住了身旁這個和自己寫在一張婚書上的女人。
唯願來世為陌路,莫相逢,勿相見…
西府的大火燒了一夜,映紅了東府的白帷幔,世子爺蘇應祥到底還是分出了家丁過西府幫忙撲滅了蕉聲閣的大火,家丁們回來時,便向他報上了西府侯爺和侯夫人於大火中雙雙殞命的消息:
“西府人們說,許是飲酒醉了打翻了燭台,發現時已經燒得不成樣子,分不出誰是誰了,老夫人命合棺收殮了,如今是安少爺在守著。”
聽著家丁這麼報了,蘇應祥點頭揮手讓他下去,
心裡無悲無歎,隻是淒涼。
西府算是沒落了,東府…還是要靠自己!蘇應祥看著麵前跳動的燭火,在心裡輕輕說了一句:父親,您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