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
完全無法忍受,救他的少女,說起心愛人的甜蜜模樣。
岑寒撿起地上摔爛的椰子,用手扒著椰肉吃。
少女給他包紮好的傷口裂開了,椰肉裡混合了血味。
岑寒應該離開的。
換另一個地方藏匿自己。
畢竟這個少女是不穩定因素。
他並不能確定,她不會對任何人泄露自己的行蹤。
可他卻抱著那個破破爛爛的椰子殼,在那裡枯坐到天明。
輕快的腳步聲踩著地上的芭蕉葉,是昨天那個女孩。
她又來了!
岑寒猛地站起身來。
“咦,你也來啦,你也覺得這裡是個藏身的好地方哦,跟我一起藏在這裡,我保證你朋友找不到你!因為我朋友從來都沒有找到我,哈哈哈哈。”她笑的很開懷。
她很快就注意到了他手上的傷,“你的傷口裂開了,我重新幫你包一下,要注意哦,不要太用力,不要沾水。”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從林間小屋裡又拿出繃帶,低頭為岑寒包紮傷口。
少女細碎的秀發,落在岑寒的臉上。
微微發癢。
從來沒有人為他包紮過傷口。
從來沒有人這樣珍視他。
岑寒的心在輕顫著。
他聽到她問:“你多大年紀啦?可以在沙子上寫字哦。”
岑寒寫了個:“12.”
“那你可以叫我姐姐,我比你大一歲呢。”
姐姐。
岑寒在心中默念。
“你叫什麼名字哦?”
岑寒的手不自覺地就想寫出自己的名字,但立刻又意識到——
我在做什麼?我怎麼能對一個隻見過一麵的女孩,透露自己的真實姓名?
是嫌自己命太長嗎!
況且,知道我的名字,也會牽連到她吧。
最後,他隻畫了一個圓。
“圓圓?那我叫你小元子可以嗎?”
唐檸從岑寒的回憶裡蘇醒,有些茫然地看向岑寒。
那是她回到黎家的第一年。
韓雅帶著她們,一起去國外度假。
她隻去過那一次,全程都在被黎飛揚帶頭排擠,並不是什麼愉快的經曆。
隻是那時候,她畢竟還是一個剛剛從孤兒院回到家的小女孩,會在心裡期待家人的愛。
她藏的地方其實沒有那麼難找。
隻是黎飛揚故意不想找到她,這樣就可以把唐檸扔到一邊,他們帶著黎詩柔開開心心地玩耍。
唐檸心裡期待著被愛。
遇到新朋友以後,不想讓小元子知道,自己過的那麼悲慘,或者也是,她自己太渴望家庭的溫暖了。
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劃開火柴時,在寒冷的冬天看到了溫暖的壁爐,和烤的鮮香撲鼻的食物。
唐檸編織了一個謊言。
她對新朋友說,我得到了家人很多很多愛。
明明隻看過一眼的長命鎖,被她用沙子堆了出來,用來向小元子強調,奶奶和媽媽有多愛她。
就連江燼,她也編成了自己青梅竹馬的未婚夫。
小元子就是岑寒。
救過岑寒的人是唐檸。
岑寒前世,卻誤以為,黎詩柔是他要找的小仙女。
為了黎詩柔,把唐檸殺了。
唐檸一把推開岑寒。
他狠狠地摔在地上。
沒了他高大的身形遮擋,漫天的雨水淋下,徹骨的寒冷瞬間席卷唐檸。
“岑寒,你說你沒有上過學,我教你讀書,我是這樣教你的嗎?我有教過你殺人嗎?就算你真的以為黎詩柔是我,難道你就該殺了唐檸嗎?六年前,哪怕我救的是一條狗——”
她劇烈地呼吸,再也說不下去。
她從來沒有這樣設想過,小元子是岑寒。
小元子明明是個女孩,小元子明明是個啞巴……
命運何其荒誕可笑!
唐檸寧願從來沒有讀取過岑寒的記憶。
寧願岑寒永遠不知道認錯過人。
岑寒跪著爬向唐檸,他剛一靠近她,她的身體就不自覺地瑟縮。
恐懼他,早已刻進她的本能。
這個認知,讓岑寒的心鮮血淋漓地痛著。
她曾經給過他,這世間唯一的溫暖。
而他所回報她的,卻是無儘的折磨和傷害。
岑寒呢喃著:“是我錯了,姐姐明明教過我的,我不該還像從前那樣殺人的。姐姐,彆怕我,求你,彆怕我。”
但他眼前閃過的,是自己用鋼針將唐檸釘在牆上的畫麵。
唐檸怎麼可能不怕他?
他給她留下那樣刻骨的傷害。
他所有的哀求都是徒勞的。
那明明是他恨不得用儘整個生命去愛的姐姐啊。
他都對她做了什麼!
岑寒甚至想求唐檸殺了他。
可他不敢。
要像江燼那樣嗎?連死都令她不愉快。
岑寒的嘴唇抖動著:“大概幾天前,我開始斷斷續續做一些片段化的夢,看到前世的畫麵。那時候,我還沒辦法辨認,你和黎詩柔,到底哪個是救過我的人。
但那些偶爾閃過的夢境片段,提醒著我,前世的我認為,黎詩柔才是我的救命恩人。可長命鎖卻在你的手裡,我隻能按兵不動,看看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直到,末日島嶼上,我看到了那朵餐巾紙折成的玫瑰花。”
副手以為,那是岑寒自己折出來的。
岑寒很確定,自己那一朵,當時就放在上衣口袋裡。
餐巾紙折成玫瑰花,是姐姐教的。
他發瘋一樣衝進喪屍群,是想要確定,這是不是姐姐折出來的。
那朵紙玫瑰上,果然有姐姐從前,慣常留下的折痕。
岑寒當即離開拍攝現場,並非是為了包紮傷口。
而是想要確定,紙玫瑰到底是出自誰之手?
他是夢世界的主人,輕鬆就能調取出來所有監控。
一下子就鎖定了唐檸。
那是唐檸吃早飯時,無聊折出來的一朵紙玫瑰。
岑寒那時無比竊喜,還好他沒有輕信夢境,夢是假的,黎詩柔不是他的救命恩人,唐檸才是!
夢本該是假的。
可他在今天夜裡,清晰地經曆了前世的一切,不再是片段的夢境,而是全部的全部,每一個細節,都那樣清清楚楚。
唐檸對他說:“夢是真的。”
這一瞬間。
過往的那些記憶支配著岑寒。
時間和空間仿佛都發生扭曲。
唐檸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拉進了那間昏暗的囚室裡。
她被綁在生鏽的鐵架上。
岑寒手裡拿著一根鐵鏈。
岑寒看見,那個自己,走向唐檸。
他沒有看向唐檸,他是個瞎子,本來也不必看向她。
岑寒是個瞎子,但是另一個他,卻能看見這裡麵發生的一切畫麵。
確切地說,不是看,而是用精神力感知。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很冷酷:“你為什麼要逃呢?真的很麻煩,我討厭麻煩的事。”
岑寒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他將撕裂唐檸的肩胛骨。
他痛苦地嘶吼著:“不!不要!”
可他什麼也改變不了。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穿透唐檸的血肉。
溫熱的血濺了岑寒一臉。
唐檸在極致的疼痛中抬眸,怨毒地看向虛空中的岑寒。
這對岑寒來說,是一場怎樣的酷刑啊!
他寧願自己被千刀萬剮!
也不願看著自己折磨唐檸。
姐姐。
您明明是我深愛的姐姐。
我願將我的生命,將我的一切獻給您。
可我真正帶給您的,隻有無邊無際的傷害。
虛靈狀態的岑寒,伸出雙手,想要堵住唐檸身上的血。
但一切都是徒勞的。
粉團子係統,正在猛地撞擊這個畫麵,想要把唐檸拉回現實。
唐檸卻忽然對岑寒笑了。
美得妖冶至極。
她在品嘗岑寒的痛苦。
岑寒以為,自己這一生,都生活在地獄裡。
其實天堂曾經對他打開過一扇門。
如果他那時,願意真正聽一聽唐檸的聲音。
是我錯了。
全是我的錯。
我自詡愛您。
卻連真正的您都不曾看清。
我不配愛您。
如果唐檸真的是黎詩柔,那樣溫柔的她,又怎麼可能在明知道自己霸占了真千金的人生之後,還誘導岑寒去殺害真千金呢?
她曾教過他,要溫柔,要熱愛,要堅定。
她一直都做到了。
即便這個世界待她,那樣殘忍。
真正的唐檸生活在一片煉獄裡。
她始終溫柔如初。
他卻什麼也沒有學會。
年少時的畫麵清晰如昨。
那時岑寒和唐檸並肩坐在芭蕉葉下。
兩個人各自捧著一個椰子。
少女的雙腿蕩啊蕩的。
她的聲音輕柔的如同吹過湖畔的風,“我今天就要和媽媽回家啦,我也知道這個世界很糟糕,你會受傷,應該也是受了欺負吧?其實我也……但總之,要相信愛啊!我們都要勇敢地去愛與被愛。小元子,再見,我會想你的哦,雖然以後會在這個世界不同的地方,但是我們一起努力成為更好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