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聽不到外人的聲音,他抱著點心,打了一個很長的瞌睡。
意識中途隱隱約約聽見了男人低沉的聲音,隻是聽不太真切,他揉揉眼睛,翻身想縮成一團。
直到猛地傳來一陣拉扯感,他泄出一聲驚呼,踉蹌的往前被扯了兩步。
“很疼!”
---這話他沒說,但是楚驥感覺到了。
男人沉下臉,慢下腳步。
他剛剛召見完幾名可堪用的江國舊臣,倒是叫他忘了這東西的存在。
侍候在楚帝身側的丁從喜緊跟著頓了一下,不知道楚帝緣何忽然停下,但是連忙跟著調整了步子。
白岩揉了揉眼睛,睜眼見到的便是男人背對著他的高大身影,男人束著手,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從滲人的氣勢便可以察覺到他現下不耐的情緒。
白岩立刻清醒過來,連忙一骨碌從地板上爬起來,小步跑著追上前邊站著等他的男人。
“我、我來了!”
少年急匆匆的喘著氣說。
楚驥側目看了他一眼,隨後振袖繼續往前走。
白岩歉疚的咬住嘴巴,連忙小跑著跟在男人身後,一邊小心的打量四周。
他的視野中還是一片黑暗,看不見任何其他的東西。白岩抿抿嘴巴,彆回視線,加速小跑著緊跟上男人的步伐。
他剛剛竟然抱著涼糕睡著了……
等等,涼糕!
白岩睜圓眼睛,連忙去摸胸口,好在的是涼糕沒被壓壞,隻是扁了些許。
白岩鬆了口氣,怕把掌心的團子壓壞,連忙拿出來握在掌心。
“唔!”
白岩正思量著,就一頭撞進了大片冷綢中。
一隻大手抓住他的肩膀,穩住他踉蹌的動作,隨後拂袖鬆開。
涼滑的珍貴綢緞劃過白岩的臉,帶著輕薄好聞的血腥氣。
白岩抱住腦袋,嗅了嗅,覺得好聞,一抬頭看見男人晦暗的眼底,頓時一激靈,立刻站穩腳,拘謹的小聲道謝:“謝謝。”
男人冷漠的收回視線,沒有給他多餘的眼神。
白岩局促的握著涼糕站在原地。
直到男人背對著他張開結實的雙臂,白岩還在疑惑他在做什麼,下一刻,因為與男人有了“接觸”,兩側侍候他的宮人突然出現在白岩眼前。
白岩睜圓眼睛,瞬間意識到了男人要做什麼。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非禮勿視”的轉過身,就聽見男人屏退宮人的聲音,隻披著冷黑披風、背對著他的高大男人側過身來,鳳目沒有表情的看著他。
這是要讓他做什麼嗎?
白岩呆在原地,手指越發無措的蜷縮起來。
“還不過來。”
男人語氣裡帶著淡淡的不耐。
白岩怔了一下,傻傻的應道:“我、我嗎?”
男人皺起眉頭。
白岩心口一緊,他看著男人沒有表情的臉,忽然就懂了他的意思。
他們二人“共處一室”,又暫時無法分開,所以對方不是大發善心,而是不能忍受他臟兮兮的出現在他的空間裡而已。
不過男人沒給他應答的時間,白岩眼前猛得籠下一大片黑暗,他隻來得及睜圓眼睛,就感覺到衣領被提住。
下一瞬,他倏地騰空起來。
白岩短促的發出一聲驚叫,男人冷酷的臉在他眼前劃過,下一秒,水花迎著他的臉撲過來。
“唔!”
白岩迎麵砸進了諾大的水池裡。
水池冰冷刺骨,不知道有多深,白岩驚慌的憋著一口氣,胡亂揮舞著手在水池中掙紮,他試圖踩到池低,但是嘗試了好幾次,每次都是剛剛快要踩到的時候就會因為水波滾動打滑。
在水池中撲騰極其耗費力氣,失敗幾次後,白岩漸漸沒了力氣,掙紮的動作也變小。
水池因為少年波動不停的動作蕩漾起圈圈漣漪。
敞著寬鬆衣領的男人淡漠的看著水池中不斷掙紮的少年。
楚驥從來並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如他所說,即便目前他與白岩性命相連,可這並不影響他讓這東西生不如死,恐懼和害怕才是他該有的情緒。
“噗——”
水池中央又掀起一小圈漣漪。
男人長眉微挑,壓低視線看過去。
少年又一次從水池中撲騰了出來,但是這次他沒有自己再去掙紮著踩池底,或許是意識到這是男人故意的,少年睜著被浸濕的濕漉漉的眼睛看向他,然後那雙大眼睛安靜又落寞的緩緩垂下。
心口同一時間變得酸酸麻麻的,仿佛被蟻蟲啃咬一樣。楚驥捂住心口,麵容冷沉下來。
沒力氣再掙紮的少年再次沒入水麵中,在快要窒息的感覺即將來臨時,男人黑著臉,幾個大步衝上水池中心,將那隻濕漉漉的東西嘩啦一聲提出水麵。
少年一呼吸到空氣,瞬間蜷縮著咳嗽起來。
楚驥也因為剛剛的窒息感呼吸更沉重,他冷著臉想要甩開手上的“東西”。
少年卻緊緊抱著他的手臂不鬆手。
楚驥鳳目微眯,他低著頭,盯著比他佩劍長不了多少的少年,語氣莫定道:“放肆,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麼?”
“彆丟下我……”
白岩用力抱著男人的臂膀,瑟縮著回道。
他踩不到底,隻能靠著男人的手臂浮在水麵上,濕漉漉的像隻瑟縮的小獸。
原來白天隻是他的錯覺……原來男人還是很討厭他。
也對,誰會願意和他扯上關係呢,尤其還是被迫與他性命相連。
少年低垂下眼睛,垂下的細長睫毛輕輕煽動著,他啞著被嗆到的嗓子說:
“……我會自己離開的,彆丟我下水。”
少年渾身濕透了,單薄的身體在半空中本能的輕微打著抖。
白岩抬起濕潤的眼睛,抖著聲音強調:“我會記得……與你保持距離的。”
楚驥盯著少年,片刻後,他大手一揮,將少年放到池底略高的地方,冷聲道:“最好如此。”
白岩終於能踩到底,立刻摩挲著去扒水池的邊緣。
這裡的地勢雖然高一些,可池底仍然很滑,他踮著腳,努力扶住岸邊,往邊上靠,又記得男人對他的威脅,半邊身子仍然踩在水底,不敢邁出水池。
等扒到岸邊後,他忽然想到什麼,慌亂的去摸胸口濕透的衣衫。
空的。
沒了。
白岩怔怔的扒著水池的邊緣。
但是想到剛剛對男人的保證,他用力握住手指,眨眨眼睛,把酸澀眨下去。
本來就是他想得太多,就連長相久往的家人都不喜歡他,他又怎麼會覺得一個陌生人應該對他有“善意”。
總歸……
總歸一開始就是男人給他的,現在沒了,也隻是回到和原先一樣而已。
少年濕淋淋的趴在池子岸邊,瘦小的身軀顯得更加單薄。
他的情緒也在變換,但是看來是剛剛的威脅管了用,每次倉皇無助的情緒剛剛波動,就會很快被主人壓下去,至少楚驥被控製在不會被惹惱的範圍內。
早該如此行事,便安靜了。
楚驥不需要任何多餘的情緒,隻要順服。
他敞著雙臂,閉目靠在池邊另一側。
岸邊安安靜靜的,先開始還有少年踩不住腳,水波跟著滑動的聲音,漸漸的就沒了動靜。半刻鐘後,池邊響起了微弱的呼吸聲。
閉目休憩的男人眉頭微動,他掀開眼睛,側目朝池邊看過去。
少年趴在水池邊上,扒著邊緣的小手蒼白沒有血色,他背對著楚驥,單薄的後背正以不正常的頻率煽動著。
這堂水池是複刻的楚宮天池,寒水取自山間融化的雪水,冰寒刺骨,於楚驥躁動的信息素有些微的平複作用,於普通人而言,隻一步踏進來,就會凍得骨頭發酥,是以除了收拾灑掃,平時宮人都不太會進來。
男人陰沉沉的盯了少年的背影片刻,最終不耐的道:
“江德滿。”
“奴才在,陛下。”候在殿外的江德滿即刻應道。
“替朕寬衣。”
江德滿愣了一下,連忙答道:“是,陛下。”
殿外的宮人緊隨在江德滿身後悄聲進殿,悄無聲息的替梳洗完畢的楚帝寬衣擦發。
天池殿內空氣都是冷的,如同楚帝喜怒不定的情緒,江德滿屏氣凝神,動作十分小心。
楚帝每次都至少要在天池泡上一個時辰,近來狀態不好,應該更久才是,可今日才不過幾刻鐘而已就叫了人。
楚帝一頭墨發披散垂在肩後,江德滿跟在楚帝身側,小聲的問安:“陛下可還要設書案?”
楚帝冷聲道:“若都靠朕來,要他們有何用?”
江德滿腿一軟,就要跪下:“陛下說的是,是老奴多嘴……”
楚驥按了按因為莫名騰起的這股燥鬱之氣而鼓起的額角,餘光瞥過岸邊趴著一動不動的少年,嗬道:“跪什麼跪,滾去提來一件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