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去相國寺時是事出從急,現在兩人就在宮門外,又不是找不到其他的馬車,葉景哪裡好意思再和翟言同乘一騎。
他微垂著頭,正要拱手拒絕。
“嘖。”頭頂傳來對方等不及的聲音。
又一次的,端方守理的葉公子被紈絝子擄上馬,像所有被強搶回去做壓寨夫人的小娘子一樣,又羞又憤,又無可奈何。
皇宮內。
翟貴妃對於弟弟偷偷溜走的事無可奈何,翟言是她一手養大,可以說是她把他養成了這番無法無天的樣子。
翟家功勳卓絕,在北境絕對稱得上是一呼百應,若是翟言從軍,絕對不會籍籍無名。
但翟貴妃有自己的私心,她不想唯一的弟弟再去沙場拚殺,也不敢用弟弟去賭當今皇帝在年老之後是否會忌憚功臣。
她隻想翟言安安穩穩地承爵,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她後退一步,什麼都不去爭,卻不成想即使這樣那些人也不願意放過他們姐弟。
“陛下……”她突然屈膝,哀切地看向康元帝,欲行大禮。
皇帝立馬去扶她,卻被她偏身躲了過去。
“愛妃,你這是?”康元帝慌了,“你我少年夫妻,相互扶持到今天,有什麼話不能直說,為何偏要如此為難自己。”
禮畢,翟貴妃緩緩抬頭,往日神采飛揚的鳳目中竟流出一行清淚。
“臣妾嫁於陛下近逾十載,一直恪守婦道,從未有過逾矩的要求。”貴妃垂淚,“昔日諸皇子奪嫡,北方蠻夷趁機進犯我朝,家父於重傷之際被朝臣逼迫臨危受命,妾無一句多言。”
“後內賊與外勾結,家父被困北境,寒冬臘月彈儘糧絕,臣妾也從未求過陛下增援父親。”
“父親被陷害身隕時,我身為女兒,卻無力為父澄清,兄長用翟家男兒的血換回滿門榮耀後,我也無法告慰滿天英靈。”
貴妃泣不成聲:“昔日我翟家香火鼎盛,今除一垂髫小兒外,滿門竟隻剩翟言一個男丁。”
她再次跪伏在地:“妾之前隻想著他好生長大,不求建功立業,隻要好好活著保留性命,能為翟家延續香火就行。誰曾想,就是這樣一個對旁人無甚威脅的小子,也成了彆人的眼中刺肉中釘。”
翟言滿門忠烈,卻多番遭人構陷,即使陷害之人早已伏法,但康元帝何嘗不知背後指使的還有旁人。
“臣妾無能,無法抵禦這明槍暗箭,隻能懇求陛下,看在為國捐軀的翟家男兒們的份上,以後能幫著護住這最後一點血脈,以慰將士在天之靈。”
翟貴妃言辭懇切,泣不成聲,康元帝深愛於她,哪裡看得她這幅模樣,心中大慟,趕緊將人扶起。
上一世,翟言和葉家三女的醜事被宣傳得沸沸揚揚,葉楹之父臨安侯自覺受辱,當場就要打死女兒,並聯合朝臣要翟言償命。
那時的貴妃也與現在一樣,跪求康元帝留翟言一命。
康元帝為了她頂住朝臣的壓力,偏袒翟言,帝妃二人原本堅固的感情就此有了縫隙,此後因為翟言越來越行事無忌更是多有摩擦。
但是現在不同了……
糟糕的結果沒有發生,現在的翟言可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
他在皇宮內長大,在帝妃二人的超厚濾鏡裡,一直是一個既可憐又貼心的好孩子,幼時家人全部戰死沙場,懵懵懂懂的小孩卻先來安慰長姐。
雖然長大後有些喜歡惹事,但自家孩子皮就皮點,又沒有捅什麼大簍子,總歸無傷大雅。
他什麼也沒乾,卻遭人這般算計!
康元帝心疼了,康元帝憤怒了!
翟父被陷害時他才剛登基,滿朝文武步步緊逼,他心疲力竭無力護著,現在七年過去,他大權在握朝野上下儘在手中,可是還是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對翟言下手。
一邊是對護他登基的翟父的愧疚,一邊是愛妃的淚眼漣漣,康元帝哪能不動容。
他牽著翟貴妃的手,懇切說道:“先義勇侯去世後,翟言一直都在宮內長大,長姐如母,朕這個姐夫何嘗不是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
“你放心,有朕在一天,絕不讓他陷入先義勇侯那般境地,翟家滿門忠烈,翟家的男兒永遠都是朕的義勇侯。”
這話基本就是在明說,彆說是那些栽贓陷害,就算翟言真的做了什麼,康元帝都會護著他。
翟言中毒,確實把貴妃嚇得夠嗆,她的性格曆來風風火火,在朝堂最亂的時候也能穩住後宮,兩人相伴多年,這還是康元帝第一次見她這般柔弱。
都是那些小人害得朕的貴妃如此傷心!
康元帝將貴妃送回了寢宮,溫柔細語寬慰了很久,等到貴妃情緒穩定後才獨自一人回到太極殿。
派出去調查的暗衛還未回來,但皇帝內心早已有了定論。
幾道旨意從皇宮飛往各處。
引得看似風平浪靜的湖麵波動起來,翟言這顆小石子的擲出,使得一場大地震在悄然醞釀。
翊坤宮。
“花家真是欺人太甚!”翟嬤嬤咬牙,“還有那長公主,還未出嫁的黃花姑娘,哪裡來的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
她壓低聲音:“怕不是那位也是知情?”
她指向慈寧宮。
康元帝即位前,還隻是封地偏遠的皇子,和翟貴妃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兩人也不管在乎什麼奪嫡之事,隻安心過好自己的日子。
誰料一朝風雲變動,皇位突然掉到了他的頭上,兩人匆忙上陣,被現在的花太後抓到了不少把柄,挑了不少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