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潤青終於抬眼看向寧昭,眼神濕漉漉的。
寧昭不自覺的握緊手掌,儘可能平靜的問:“是不是那次,我們在情絲墳裡發現的禁術。”
鬱潤青“嗯”了一聲,稍作沉默,又說:“小寧,彆告訴旁人。”
寧昭本想著,隻要她敢承認,就狠狠給她一拳,可心中猜測得到證實的那一刻,寧昭隻覺得天旋地轉,仿佛整個世界都顛倒過來。
“你瘋了……”寧昭扶著椅子,勉強站穩,仍然不敢置信的看著鬱潤青:“為了一個魔修,你所求之道,你的坦蕩仙途,全都止步於此了……值得嗎?”
鬱潤青似乎想安慰寧昭,很克製的笑了一下:“或許我沒有這個命,何必強求呢。”
話音未落,兩顆滾燙晶瑩的淚珠,猝不及防的從寧昭眼中滾落,砸在那藏有祥雲暗紋的玄色宮錦上,宮錦輕易浸不透,兩顆淚珠摔得四分五裂。
鬱潤青拂去自己袖口的淚痕,看著有些濕濡的指尖,不知道究竟該對寧昭說什麼好了。
這時瑤貞幫掌櫃修補完屋頂,又落湯雞一樣跑進來,見寧昭眼睛有些紅,想也不想便脫口問道:“咦?你
怎麼了小寧師姐?”
寧昭偏過臉坐到椅子上:“沒怎麼,這炭煙太大了,有點熏得慌。你冷不冷?要不要喝口酒暖暖?”
瑤貞蜷著腿坐到火爐旁,聞著酒香,有一點饞,還有一點膽怯:“我沒喝過,師父不讓喝……”
“沒說不想喝就是想喝!”寧昭大喇喇的把酒杯塞進她手裡:“天高皇帝遠,你師父管不著,這可是難得的好酒,不嘗一嘗太可惜了。”
瑤貞不禁勸,低頭抿了一口,稚氣未脫的一張小圓臉頓時皺成個包子樣:“好辣呀,啊,怎麼這麼熱。”
“第一次喝酒都是這樣的,我也是。”寧昭笑了笑說:“我第一次喝酒,還是你潤青師姐硬灌的呢。”
“真的呀!”瑤貞扭頭看向鬱潤青,見她靠在椅背上,一言不發的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神情頗有些悵然。
“自然是真的。”寧昭像是吃醉了酒,原本就話多的人這會更滔滔不絕起來,連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也大大方方的向瑤貞袒露:“你應當知道,我這問心宗弟子的身份,是爹娘給的,築基期的修為,是極品靈藥一顆一顆喂出來的,那些靠自己一步步走到問心宗,行過拜師禮的弟子,沒有一個真正瞧得起我,不過是看在我爹娘的麵子上勉強給我一張笑臉罷了。”
瑤貞忙道:“怎麼會呢!小寧師姐這樣好的人!大家都喜歡!”
寧昭坐直身,長歎了口氣:“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根本沒想過有朝一日可以下山,因為問心宗的規矩,弟子下山遊獵起碼要三人同行,同行,意味著生死盟交,要有絕對的信任,默契,要把性命交到對方手中……可誰敢把性命交給我這樣一個人呢?”
“小寧師姐……”
“我在淮山裡獨來獨往了十八年,直到她鬱潤青進了宗門,才算有第一個朋友。”
說到“鬱潤青”,寧昭簡直有點恨恨的。瑤貞就是再遲鈍,也意識到不對勁了,她湊近火爐,不敢再打斷寧昭。
寧昭喝了一口酒,自顧自道:“你潤青師姐膽子大,敢把性命交給我,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下山遊獵。我記得很清楚,百姓管那個地方叫吃人嶺,其實嘛,是地下有一座前朝公主的陵寢,一夥盜墓賊死在了裡麵,死而不僵,成了走屍,一到夜裡就出來作亂。”
瑤貞眨眨眼:“後來呢?”
“後來,我們就下陵寢,殺走屍,查明屍身異變的緣由。”寧昭仿佛陷入回憶裡,愈發的繪聲繪色:“不愧是公主陵寢,裡麵彎彎繞繞跟迷宮似的,還有數不清的機關,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興許我觸到了機關,一下子就同她們兩個人走散了,那時候,四周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我摸著牆走,卻怎麼都找不到出口,墓室裡又冷,我怕極了,怕活活餓死,凍死……”
瑤貞不由為少年時的寧昭懸起一顆心。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個地方困了多久,感覺手腳都動彈不得的時候,終於有人打開石壁,給我裹了件衣裳,往我嘴裡灌了一口烈酒,把我從鬼門關裡拽了回來。”
原來是這樣灌的酒……
瑤貞再度看向鬱潤青,她像是很疲憊,仍然懶怠的靠在椅子上,長睫低垂,遮擋了平日裡清亮的眸光,顯得有些落寞孤寂。
“再後來我們才知道,作怪的並不是公主陵寢,而是公主陵寢旁的另一處墓室。”
“殉葬墓?子卓師兄說過,殉葬墓通常怨氣極重。”
寧昭搖了搖頭:“那座墓室名喚情絲墳……”
鬱潤青終於開口:“寧昭,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