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潤青此番去梅州,未必多久能回來。陸輕舟幫她收拾行李——其實也沒什麼可收拾的,不過幾件換洗衣裳,鞋襪,手帕,茶葉,枕頭,被褥,等等等等,不勝枚舉。
鬱潤青盤膝坐在案幾後,托腮看了半晌:“小舟,被褥就不必了吧,瞭望台那邊會有的。”
“瞭望台自然什麼都有,可什麼都是敷衍了事,不肯儘心,出門前預備周全了,也省得你去跟他們費口舌。”
“嗯……”
知道鬱潤青是怕麻煩,陸輕舟摘下了腕間的竹節鐲,笑著擱在案幾上:“這個借你用。”
竹節鐲似是銀鐲,色澤古樸,極為纖細,乍一看像是平平無奇,可若仔細端詳,便會發覺那鐲間藏著一抹渾然天成的玉色,隻這般不經意的放在那裡,就已然蒼翠欲滴。那是世間少有的貯石。
鬱潤青垂眸,將其拾起,指尖觸碰到鐲口處的一段竹節,感覺有點鬆動,似是另有玄機。捏著那段竹節向外一拽,果然從鐲心內扯出一根流光溢彩的天蠶絲刃。
“小心點。”陸輕舟道:“這可比刀刃鋒利多了。”
鬱潤青把竹節鐲放回到案幾上,掐了一個劍訣,試探著催動,鐲子紋絲不動,那段竹節卻彈丸似的飛出去,“嘭”一聲釘在梁上,鬱潤青嚇了一跳,趕忙收回來,而後對陸輕舟道:“怪不得你極少佩劍,這個寶貝可比劍好用多了,若能操控自如,豈不是殺人於無形?”
陸輕舟怔怔的看著她:“你……還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我當初琢磨了整整半個月才勉強催動它。”
鬱潤青笑了笑說:“僧來看佛麵,它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才這麼聽我話。”
“這樣就更好了,你帶著它去梅州,既方便也免得我擔心。”
“……它為什麼叫縛仙鐲?”
“想知道?”
“嗯。”
陸輕舟騰出手,結印施法,鐲間那抹翠玉頓時華光大作,小而纖細的縛仙鐲在華光之中擴張數倍,於半空中盤旋一圈後,忽而逼近鬱潤青,環住她的脖頸,不斷縮緊,直至嚴絲合縫才停下。
“原來如此,果真是當世一流的法器。”
“看著漂亮罷了,有幾個人會像你這樣老老實實的坐在那等著它去捉。”
陸輕舟將縛仙鐲取下來,又複原樣,繼而戴在鬱潤青的手腕上。她滿心周到的打算,處處是好意,鬱潤青簡直說不出一句推脫的話,盯著陸輕舟,沉默片刻,很是內疚道:“我都沒什麼能給你的。”
“你當這是禮尚往來嗎?我不要你分的那麼清楚。”
“……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你彆生氣。”
大抵怕她覺得敷衍,鬱潤青握著她的手,搖了一搖,晃了一晃。
即便陸輕舟心裡悶悶的不大痛快,叫鬱潤青這樣一搖一晃也不由笑了。
拉著手又說了會話,朝窗外一看,竟已過午,陸輕舟忙道:“我還有事呢,你自己收拾吧,明早上我再來。”
鬱潤青點點頭,送她出門。稍晚一點,又帶著一遝符紙去了淮峰頂。
淮峰頂的弟子見到鬱潤青,知道是來找宗主的,便施了一禮說:“宗主不在,前輩若無要事不妨明日再來。”
“宗主去哪了?”
“這……弟子不知。”
“那你總該知道她往哪邊去了吧?”
小弟子雖不認得鬱潤青,但見鬱潤青一再追問,遲疑了一會還是說:“興許是往華雲頂去了。”
鬱潤青了然。
華雲頂上有一泉口,分流南北,南側順山而下,延綿千裡,形成河道,被世人稱作仙泉河,北側泉水則積於寒脈之上,日久天長,形成寒池,得名華雲池。
華雲池是淮山內為數不多的禁地。新弟子入宗門後,前輩都會再二囑咐,讓他們離華雲池遠一點,千萬不得擅闖,一旦跌入華雲池,受萬年寒氣侵蝕,後果不堪設想。
繞是話說到這份上,每隔幾年還是會有那等自作聰明的弟子,見宗門幾個修為高深的長老偶爾出入華雲池,就以為華雲池是什麼有助於修煉的風水寶地,絞儘腦汁的私闖進去,最後無不落得個筋脈寸斷的下場。
不過,華雲池也沒有傳聞中那麼玄乎其玄,隻是足夠冷罷了,一旦置身池中,為了避免寒氣侵蝕筋脈,靈力便會自然而然運轉到身體裡的每一處,如此循環幾個小周天,對於傷勢愈合是極為有益的。
所以那小弟子一說宗主往華雲頂的方向去了,鬱潤青就猜到她多半是來了華雲池。
穿過長廊,進了結界,從石林密集的曲徑中走出來,鬱潤青一眼便看到了嶽觀霧。
她身上的衣物已然被池水浸透,白色綢衣濕漉漉的黏在肌膚上,像牛乳熬煮後形成的那一層薄薄的奶皮,柔軟且有光澤的褶皺間隱隱約約顯露出一點白裡透紅的顏色。而她那一頭烏黑的長發隻用長長的木簪子隨意束起,有幾縷被遺漏,早已濕濡,緊貼著脖頸,蜿蜒至左肩。
血洞雖然不再流血了,但此刻被濕透的綢衣覆蓋,仍然血淋淋的,非常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