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來得迅疾,也沒有給人太多反應的時間,雨勢便已經淅瀝盛大。
黎秀蘭把贏秋扶到堂屋裡坐著,就連忙打著傘去收院子裡晾曬著的衣服。
“我幫您。”
贏秋聽到他溫和的聲音,隨後便有腳步聲漸遠,徹底淹沒在了外頭的雨聲裡。
過了幾分鐘,贏秋才聽見外婆的聲音,“不好意思啊小傅,你剛來我也沒來得及先給你倒杯水喝,倒讓你也淋了些雨……”
“沒事的,黎奶奶。”男生的聲音聽起來仍然溫柔又有禮。
這時,贏秋聽見黎秀蘭叫了她一聲,說:“小秋啊,這就是我和你媽媽請來教你學習盲文的小傅老師,你快打個招呼!”
屋子裡有一霎寂靜下來,贏秋隻能聽到外頭淅淅瀝瀝打在簷上,或是落在地上接連不斷的雨聲,天色暗了許多,在門外鋪散進來的光線裡,坐在她身旁那人的身影也跟著黯淡許多,他的輪廓幾乎就要與周遭的昏暗融為一體。
“傅老師。”贏秋本能地循著他所在的方向,叫了一聲。
女孩兒的聲音柔軟清晰,如同火焰一般燎過他的耳廓。
“你好,贏秋。”
半晌,她才聽到他的聲音傳來,平靜疏淡,不漏端倪。
懷裡的小狗忽然開始掙紮,好像還在咬她的衣袖,同時又發出“汪汪”的叫聲,贏秋摸了摸它的腦袋,把它放了下去。
在贏秋的房間裡有一張寬敞的書桌,牆上掛著的書架裡塞滿了書,但那些對於如今的贏秋來說,都已經沒有什麼用了。
她的書桌乾淨整潔,連一支筆也沒留下。
“傅老師,”
被外婆扶到書桌前坐下來的贏秋將手裡那個被洗過的蘋果試探著往他所在的方向遞出去,“吃蘋果嗎?”
她不知道的是,
坐在她身旁的那個人已經在悄然間將目光從她手裡的蘋果,放在了她的身上。
看她白皙明淨的麵龐,也看她那雙失了神采的眼睛,他是如此不動聲色地將她細細打量,扣在桌麵的指節稍屈,耳畔仍是簷外雨聲,還有她腳踝上時有時斷的鈴鐺的清脆聲響。
“謝謝。”他終於伸手將她手裡的蘋果接過來,卻隻是放在了一邊。
“傅老師,盲文會不會很難?”
贏秋兩隻手都撐在桌上,坐得很端正,像是一個很聽話的小學生,“用手摸,真的能摸得出來嗎?”
“可以。”
他把書包裡所有的書本都取了出來,抽出其中的一本書翻開,他伸手,隔著她的衣袖捏住她的手腕輕輕抬起來。
麵前的女孩兒隨著他的引導慢慢抬起手,纖細的手指稍動,就像是在觸摸空氣,她那雙稍顯空洞的眸子裡藏著幾分懵懂,卻還如此乖巧地任由他牽著她的手,再慢慢向下。
她觸摸到的紙張有些硬,上麵有許多凸起來的點。
“隻要記住基本的盲符,很快你就會知道怎麼運用,到時候你就可以用手觸摸盲文書,也可以用盲文筆書寫。”
比窗外的雨聲還要更加明晰的,是身旁他的聲音。
可贏秋聽著他的聲音,卻總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好像就是這一把嗓音,她早已經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就已經聽過了無數次。
晃了晃腦袋,她又將這荒唐的想法拋開。
她不知道自己的發辮因為她搖頭晃腦的動作而輕輕擦過了他的臉頰,於是他忽然一頓,停了下來,再一次將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這麼聽起來,好像眼睛看不見也沒什麼大不了。”贏秋並不知道此刻的他正在看她,她彎起眼睛,自顧自地說。
擺在窗台的玻璃罐裡開著一朵無葉玄蓮,花瓣的邊緣浸潤著金粉一般的痕跡,那是如此濃烈神秘的顏色,她卻看不見那玄蓮花周身半隱半現的淡色光芒,絲絲縷縷地纏繞在了他的身上。
他卻恍若未見,仍在看她,鏡片後的那雙眼睛清淩溫柔,他也許是想伸手去觸碰她的臉頰,但他的手停在半空,最終卻又輕輕放下。
“你的眼睛,”
他的語氣平淡溫和,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異樣,“是什麼都看不見了嗎?”
贏秋搖頭,“也不是什麼都看不見,就是看不清楚,所有東西在我眼睛裡都是模糊的,連光都很模糊。”
也是此刻,她忽然察覺到他像是靠近了一些,淺淡的香味縈繞鼻間,她抬頭,卻有些無措,又迷茫。
她那雙眼睛裡明明映著他的影子,可卻朦朧黯淡,沒有絲毫光彩。
他忽然往後退開一些,奇怪的氣氛也好像在這一刻又開始歸於平淡。
贏秋看不清他的模樣,但聽著他如此溫柔清冽的嗓音,她也無端覺得舒心,不由地捧著臉專心聽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中途休息的時候,贏秋一邊摸著盲文書,一邊問他,“傅老師,我外婆說,你是京嶽大學的學生?”
“嗯。”他輕輕地應一聲,垂眸盯著她纖細的手指,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房間裡忽然在此刻陷入寂靜,他從某些思緒裡回神的時候,抬眼就見坐在他身旁的女孩兒垂著腦袋,忽然沒有了聲音。
她如此安靜,也不再笑的時候,好像便有陰雲無端籠罩在她的身上,如此單薄的身影,看起來既孤清又落寞。
她明明是很愛笑的,從他踏進院子裡來,看她被雨水驚醒,看她被黎秀蘭扶起來,他就見她是笑著的。
也許這世上,隻有他一個人清楚,她每天都是戴著怎樣的麵具在生活。
“那是我曾經最想去的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