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秋是被這樣的談話聲吵醒的,媽媽疲憊又哽咽的聲音好像離她很近,而另一個女人的嗚咽聲也是那麼的清晰。
“你和嘉楠對我的好,我一直記著,我……我沒想把事情弄成現在這樣,湘月,我隻是想彌補,替小畫彌補。”
盛湘月卻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冷笑,“你想替她彌補?你覺得她自己想彌補嗎?她犯了錯隻會躲在你身後說她不是故意的,就好像現在她連病房的門都不敢進,連我都不敢見,這一年多,她真的覺得自己有錯?小秋的眼睛已經這樣了,不管是你,還是她,任何彌補都已經沒有用了,嫂子,你的女兒,你沒有教好。”
直到嚴紅玲捂著臉轉身離開病房,盛湘月回頭的時候,才發現病床上的贏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
女孩兒的麵容蒼白,頭上裹著一圈紗布,看起來就更加脆弱。
她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也不說話。
“小秋,”
盛湘月忍住想哭的衝動,她走過去輕輕地觸摸贏秋的臉,“你什麼時候醒的?渴不渴?或者你想不想吃東西?”
贏秋搖頭,半晌隻小聲地喚她:“媽媽。”
“媽媽在這兒。”
盛湘月溫柔地拂開遮擋了她側臉的一縷發,下一秒,她就聽見贏秋說,“彆告訴外婆。”
鼻子已經有些發酸,但盛湘月還是忍著眼眶裡的熱淚,俯身小心地去抱她,“媽媽沒有告訴外婆,小秋不要擔心。”
“對不起小秋,媽媽不該讓大伯母照顧你。”
此刻盛湘月心中悔恨難當,同時她又不免生出種種無力的感覺,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壓在了她一個人的肩上,她隻恨自己分身乏術。
“媽媽已經很辛苦了……”
贏秋伸手回抱她,埋在她的懷裡,聲音就顯得有些悶悶的。
外頭還有嚴紅玲和贏畫的爭吵聲,盛湘月擦了一下臉上的淚痕,吸了吸鼻子,轉頭就往病房外走。
“我本來就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會這樣啊。”贏畫對嚴紅玲的指責有些厭煩,她還想反駁些什麼,卻見盛湘月忽然從病房裡走了出來,於是她瞬間就垂下了頭,沒敢迎上盛湘月的目光,也不敢再說一句話。
“這裡是醫院,你們要吵,就出去吵。”盛湘月也懶得看她一眼,隻是對嚴紅玲說道。
嚴紅玲動了動嘴唇,“湘月……”
“盛阿姨。”
也是此刻,走廊的另一頭忽然傳來一抹清冽的嗓音。
盛湘月聞聲望過去時,就看見了到站在不遠處的那個穿著一件米色衛衣,搭著深色牛仔褲的男生。
他的長相尤其出色,是令人見之不忘的驚豔,烏黑的短發,冷白的皮膚,還戴著銀絲眼鏡,整個人都透著清淡溫和的氣質。
贏畫在轉頭看見他的時候,就已經呆愣在那兒了。
她還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好看的男生。
當他輕飄飄的一眼投注在她的身上,那明明是不著痕跡的隨意輕瞥,但卻令她無端心頭悸動,緊張得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放才好。
“是小傅?”盛湘月認出來他就是自己給贏秋請的盲文老師,之前她在平城上班的時候,還跟他視頻通話過。
“盛阿姨,我去了您家,但鄰居家的趙婆婆說,贏秋受了傷,所以我過來看看。”傅沉蓮走了過來,站在盛湘月的麵前,說話時聲音都很溫柔。
“今天本來你要給小秋上課的吧?對不起我都忘了告訴你小秋的事了。”盛湘月揉了揉太陽穴,她也沒再管嚴紅玲和贏畫,忙請他進病房,“你進來吧。”
傅沉蓮走進去時,就看見贏秋躺在病床上,頭上還纏著紗布,臉色還很蒼白,原本就很纖瘦單薄的身影在此刻看來更添幾分羸弱。
“小秋,小傅老師來看你了。”盛湘月對躺在床上,正在發呆的贏秋說道。
贏秋回過神,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傅老師?”
盛湘月還惦記著另一邊的黎秀蘭,就跟他說,“小傅,你們說會兒話,我先過去看看小秋的外婆。”
“好。”傅沉蓮頷首應了一聲。
當盛湘月的腳步聲漸漸在贏秋的耳畔再也沒有痕跡的時候,病房裡靜悄悄的,就好像除了她之外,就再沒彆人了似的,於是她不由試探出聲,“傅老師?”
“怎麼弄的?”
他終於開口,聲音聽起來很平淡。
贏秋抿了抿唇,半晌隻說一句,“我磕到桌子了。”
她卻看不到此刻的他半垂眼簾,正在看自己手裡的那一團形如蓮花般的金色火焰,火光照著他的側臉,卻更添幾分冷感。
她不肯說,卻也並不妨礙他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疼嗎?”他忽然開口。
贏秋額頭上的傷倒也沒那麼疼了,隻是手上的燙傷仍是火辣辣的,但她還是搖頭,“不疼。”
傅沉蓮扯了一下唇角。
她總是這樣,那麼喜歡騙人。
他忽然俯身,湊近她被燙傷的手時,贏秋就感覺到有微涼的風吹著,令她手背上的灼燙稍稍緩解了一些。
“傅,傅老師?”贏秋大概猜到了他在做什麼,她有點不知所措。
傅沉蓮直起身,靜靜地看她片刻,又忽然說,“贏秋,你還想複學嗎?”
贏秋忽然聽到他提起這件事情,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傅老師,你……說這個做什麼?”
“你既然覺得遺憾,又為什麼不試著複學?”
他的話聽起來冷靜又直白,毫不猶豫地拆穿她內心裡最隱秘的渴望,“盲文不難,雖然隻是這麼短的時間,你也已經慢慢學會了,上大學也沒你想的那麼難,你既然想做,那就去做。”
他就站在她的床前,那雙眼睛始終在注意著她臉上每一絲的神情,他的聲音好像也變得越來越溫柔,“隻要你想,我就可以幫你。”
又好像是刻意的蠱惑,卻又點到即止。
他也沒在病房裡待太久,也許是著急有什麼事要做,他將一盒小蛋糕放在旁邊的櫃子上,蛋糕仍是花的形狀,顏色粉粉的,上頭還點綴著幾顆殷紅的櫻桃,那是他今天做的最滿意的蛋糕。
她看不見他眼含期盼地望她,也看不見他眼底的幾分歡欣羞怯,一如她夢中的紅衣少年一般。
“明天再來看你。”他想伸手去摸她的頭發,卻最終還是收了手。
走出病房後,傅沉蓮臉上的笑意收斂許多,他步履輕緩地走到水房拿了一隻溫水壺,然後接了滿滿一壺的熱水。
極燙的溫度令水流從龍頭流淌出來是便氤氳著撲麵而來的熱煙,而他的眉眼在這煙霧繚繞間也變得淡漠起來。
嚴紅玲說她還要去看黎秀蘭,但贏畫不願意去,於是她就一個人坐在住院樓底下的小花園裡玩手機。
這會兒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小花園裡亮起了路燈。
直到她的眼前出現了一雙白色球鞋,她抬頭時,就看見了那個穿著米色衛衣,氣質乾淨的男生就站在她的眼前。
他手裡還提著一隻水壺,此刻正在看她。
贏畫一下子站起來,胸口裡那顆心臟跳個不停,她有些緊張,又有些羞怯,“那個……你有什麼事嗎?”
她看見他忽然朝她笑了笑,那樣漂亮的眉眼在周遭的燈火裡就更令人一眼就忍不住心神晃蕩。
他沒有說話,而贏畫親眼看見他將水壺的木塞打開,裡頭有白霧似的熱煙跑出來,繚繞飄散。
贏畫也不知道為什麼,後背已經有些發涼。
她眼見著他麵上的笑容驟然收斂殆儘,眉眼間滿是懶得掩藏的陰鬱戾色。
贏畫察覺到不對勁,轉身就想跑,卻又像是撞上了一堵透明的牆,她毫無防備,額頭頓時有鮮血流淌下來。
當她倉皇回頭時,就有滾燙的熱水灑過來,濺在她的臉上,脖子上,或是手上。
贏畫痛得尖叫出聲,她瞳孔緊縮,在看著眼前的他時,再也生不出半分的綺念,心頭的恐懼在她望見他那雙黑沉沉的眼眸時被逐漸放大,她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動彈不得。
在昏黃燈火間,她仍能看見旁邊有人來回走過,可她無論怎麼驚慌喊叫,都好像根本沒有人聽到。
也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這裡。
於是她心頭的驚懼更甚,渾身都在不住地顫抖。
眼前的這個年輕男人的那張雋秀漂亮的麵容在她眼裡,已成了比惡鬼還要可怕的存在。
昏暗的光線裡,他譏諷似的看著她那副滿臉驚恐的模樣,像是在嘲笑她此刻的狼狽,而他周身憑空出現的淡金色蓮火已經將她的頭發灼燒殆儘,空氣裡都彌漫著燒焦的味道。
他扔了手裡的水壺,轉身時蓮火儘散,身影也漸漸隱沒消失在半明半暗的路燈碎影裡。
作者有話要說:小蓮花:我每天都要給阿秋做花花形狀的小蛋糕和糕點,沒有什麼比花花更好看了,花花=我:)
贏秋:反正我也看不見,吃就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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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來啦,愛你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