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重重結界包裹著的北荒好似從來不曾見過天日,暗紅的光線包裹著這片天地,常年昏暗,風沙四起。
當贏秋和大家趕到這裡時,便見那生長在極北之地的參天古樹屹立於冰雪封凍而成的山崖之間,粗壯的樹乾中間卻是鏤空的,那是通往北荒的第一層結界。
此刻卻已經被人撕裂。
葉霄原本還想借著贏秋的仙靈之氣撕開結界,可此刻看來,卻是已經有人先他們一步,已經將其破壞,“應該是君上……”
“我們快走。”葉霄連忙道。
穿過古樹樹乾,就好像到達了這個世界裡,從未被普通凡人發現或踏足的另外一個背麵,天光微暗,好似血霧彌漫。
這裡看似荒蕪,黃土塵沙就在腳下,踩上去時就綿軟得不像話,可贏秋抬眼一望,寬闊河流在晦暗的光線裡看得不夠分明,好似這水流激蕩的儘頭已是水天相接,渾然一體。
一如趙閱上次來時所見到的那樣,淺灘上散落著許多妖魔的屍體,鮮血汨汨流淌蔓延到原本就很渾濁的河水裡,衝刷無痕。
長煙儘頭有石門若隱若現,而這曠野無聲,好似已經沒有任何活物。
葉霄手裡燃著一盞水晶燈,透明的水晶璧裡,是來回搖曳的火光,也隻有巫木燃燒得來的特殊火種,方能照徹這一片朦朧血霧。
他帶著眾人往前走時,仿佛隱約看見了一抹身影,於是他當即大喊:“晏子真!”
那人回過頭來時,贏秋臨著葉霄手裡的燈火,看清了他銀白的長發。
他穿著烏黑的長袍,眼尾下方還有兩抹神秘的銀紋痕跡。
他看起來和平時贏秋見到的那個晏子真相比,就顯得有些過分陌生。
贏秋眼看著他飛身而來,也是那時,她親眼看見他身上若隱若現的影子,看起來像是蛇的形態,可那鱗片卻又比蛇鱗要更加堅硬分明一些,自有一種凜然華光。
原來不經意之前,她周圍早就隱藏了不少的妖怪。
“夫人……”
晏子真看見贏秋時,那雙眼睛裡也不由流露出幾分驚詫。
傅沉蓮要的靈草一直是他在幫著尋找,他也知道傅沉蓮要這些靈草是為了給贏秋煉藥,讓她能夠長出仙骨,獲得永生。
但即便是扶風蘭草,也不會有這麼快的效用。
而此刻站在他眼前的贏秋,周身的確已有仙靈之氣縈繞,似乎已經長出了仙骨。
“晏子真,君上呢?”葉霄搶在贏秋之前,匆忙問道。
晏子真搖了搖頭,“我來時,這裡就已經是這樣了。”
“那還等什麼,咱們趕緊走!”葉霄抓著自己背包的肩帶,又將手裡的晶石燈遞給贏秋,“小夫人你拿著吧。”
說完他就去牽鐘晴的手。
鐘晴抬頭看他,“你乾嘛?”
“怕你走丟嘛。”葉霄的聲音變得有點小。
站在後頭的趙閱盯著葉霄的後腦勺看了好一會兒,有點咬牙切齒,他乾脆踢了一腳葉霄的屁股,“趕緊走!”
怎麼還有時間卿卿我我的?
贏秋提著燈往前方的石門走去,心裡說不害怕那是假的,畢竟說到底她之前也不過是一個才活了十九年的普通人,她從來沒有到達過這樣神秘詭異的地方,而她的眼睛,也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多光怪陸離的鬼怪妖魔。
那石門看似隻是立在曠野之間一道單薄的影子,但當贏秋和眾人穿過石門時,眼前的黃沙枯地驟然變換成了幽深昏暗的石壁甬道。
空氣安靜得可怕,隻有偶爾傳來水滴在石壁上的聲音。
贏秋還沒往前,身後就有一堆妖怪衝上來,把贏秋圍在中間。
“上仙,您可得小心些,不能太靠前,讓我們保護您。”拿著板斧的狼妖晃了晃尾巴,回頭衝贏秋笑得憨厚。
和他一起把贏秋圍在中間的還有三四個家夥都是什麼老虎,猞猁之類的,幾個人都是大高個兒,長得也魁梧,贏秋看他們還得仰著腦袋看。
“……你們不用這樣。”贏秋被他們忽然的舉動弄得有點發懵。
“那不行啊,上仙您可是神仙獨苗兒,金貴得很!”狼妖還是不減熱情。
他們這樣的態度,讓贏秋覺得自己就好像是動物園裡的國寶熊貓似的。
這甬道原本就窄,幾個大漢還非要把贏秋圍在中間,跟螃蟹似的一點一點地往前挪,贏秋想從底下鑽出去,還被那隻猞猁給提溜了回來。
“你們差不多得了,彆……”葉霄有點兒看不過去了,可話說一半,他卻忽然皺起眉,轉頭看向晏子真時,便見他也擰著眉警惕起來。
好似一陣風刮進了這昏暗陰冷的甬道裡,那聲音漸漸地近了,聽在每個人耳畔,竟詭異得像是孩子的哭聲一般。
一團又一團的黑氣驟然從儘頭湧來,似哭似笑的聲音莫名有些陰森滲人。
“是魔靈!”
趙閱喊了一聲,瞬間便召出了長劍,抵擋那些朝他們襲來的黑色氣流。
贏秋提著燈被他們給護在中間,手腳也施展不開,隻能抱著那盞燈,看他們來回地用手裡的武器去砍那些一團又一團的黑氣。
這種低等的魔靈到底是不敢靠近贏秋的,她周身的仙靈之氣令它們無端忌憚,紛紛飛來,卻又不敢攻擊她。
眾人擊碎一團又一團的魔靈黑氣,匆匆往前走了十幾分鐘,就又有生著烏黑羽翅的烏鴉一隻又一隻地飛出來,每一隻烏鴉的雙眼都猩紅如血。
鐘晴不防,被烏鴉給啄了一下頭頂,直接拽掉她一小撮的頭發,她痛得飆出眼淚,捂住了腦袋。
“鐘晴你沒事吧?”贏秋聽見鐘晴呼痛,她就立刻回了頭。
“我是不是禿了?”鐘晴鬆了手,差點沒哭出聲。
贏秋仰頭就看見了一隻烏鴉鳥喙裡銜著的一撮長發,她忽然記起小冊子裡寫著的驅火術法,就乾脆伸手掐了訣,牽引出水晶燈裡的一縷火焰來,一揮手時,那火焰便盛大猶如金光一般鋪散蔓延在半空之間,燃燒著那些烏鴉的羽翅。
所有人都聞到了肉被烤熟的味道。
那隻尾巴毛發灰的狼妖吸了吸鼻子,忽然問,“這……能吃不?”
“這些烏鴉是被魔修豢養改造過的,以血肉為食,棲息在枯骨裡,身帶毒蠱。”晏子真適時開口。
他這話一說出來,狼妖回頭看了看自己的猞猁小老弟,頓時覺得這些被烤熟的烏鴉一點兒也不香了。
葉霄還在笨拙地哄鐘晴,“沒禿沒禿……”
這北荒的第一重結界,是荒原,第二重則是看似縱橫交錯,宛如迷宮一般的幽深石洞,再到第三重,就是熔岩翻滾,溫度灼人的深淵。
再往下,第四重便是冰天雪地,一重又一重的雪足以淹沒人的膝蓋。
這一路上,贏秋和眾人遇上了許多魔靈妖物,勉強到了這第四重結界裡時,便覺這裡的溫度幾乎能夠凍得人骨髓關節都變得麻木僵硬起來。
鐘晴凍得牙齒都在打顫,葉霄也縮成了一團。
“你們能入得這第四重雪境,已經是很不容易了。”忽然有一抹女聲傳來,帶著幾分刻意的嘲諷,清晰地傳至每一個人的耳畔。
“大家小心一些。”晏子真凝神,細細地觀察著周圍。
下一秒眾人就發現自己腳下的地麵在不斷震顫著,而厚厚的積雪掩埋了他們的雙膝,讓他們根本沒有辦法看清腳下的狀況。
好似藤蔓一樣的東西忽然纏住了他們的雙腳,讓他們隻能直愣愣地立在原地,根本沒有辦法挪動一步。
“我的腳長在地上了嗎?”葉霄費了很大的力氣,都沒能把自己的腳從積雪裡□□。
那種桎梏反而越來越緊,好像有尖銳的東西一點點地刺進了他們的腿骨裡。
贏秋的腿也被不知名的尖銳物刺穿,那種疼令她驟然仰躺在雪地裡,連嘴唇都在顫抖。
“上仙!”狼妖還沒來得及喊疼,看贏秋倒了下去,他就慌忙想要上前扶她,卻又始終掙脫不開腳下的束縛。
“小夫人……”晏子真正在施術,聽見狼妖的聲音,便回身去看贏秋。
贏秋咬著牙緩了緩神,“我沒事……”
她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努力回想那些寫在冊子上的術法,而後她就伸出手指,默念心決,銀色的流光從她指間綻出,猶如利刃一般深深探入積雪之下,又似烈火一般在厚雪下鋪散開來,震得周遭枯枝儘斷,雪色翻飛。
當她不再收斂自己的仙靈之氣,那些強大的氣流便帶起陣陣罡風。
晏子真適時施術,配合贏秋。
頃刻間,所有沒過他們膝蓋的冰雪便驟然被融化成淺薄的水流,在腳下流淌而過。
贏秋看清刺穿自己小腿骨的,原來是一抹柔綠的藤蔓。
淡銀色的流光纏裹著那藤蔓,便使其寸寸消散,成了雪水裡被衝淡的灰痕。
贏秋掏出自己衣兜裡的小冊子,看了兩眼。
她的嘴唇已經泛白,晏子真收了術法,便立即回身來到她的麵前,“夫人,抱歉,我……”
“不關你的事。”贏秋卻打斷他。
也是此刻,這寒霧彌漫間,有幾抹暗色的流光乍現,在不遠處幻化成人形。
被那些妖魔簇擁著的,是一個穿著黑色衣裙的長發女人。
她臉上的魔紋很明顯,鼻尖還有一顆顯眼的紅痣,烏發紅唇,媚眼如絲,便連身姿也是嫋娜動人。
葉霄幾乎是在見到那個女人的這一刻,神情就不自覺地添了幾分沉重肅冷。
這與平日裡的他一點也不一樣。
“怎麼可能?這世上已有數千年沒再出現過什麼神仙,可你這個小姑娘……”那女人的目光停在贏秋身上,一張嫵媚動人的麵龐顯得有些過分陰冷。
她似乎是不敢置信,還上下打量了贏秋好幾眼。
“你這魔女,忒沒見識!我們上仙就是這天上地下,獨一個的神仙,你怕了吧?!”狼妖抱著自己的板斧,哼了一聲。
但當他走近贏秋時,卻忍不住雙膝一彎,直接跪倒。
贏秋這才發現自己沒有收斂威壓,她隨手施了術法,再看向那女魔修時,便直接問道:“傅凜在哪兒?”
“傅凜?”
那女魔修彎唇一笑,“小神仙,我可不認識你說的什麼傅凜。”
贏秋隻當她是撒謊,她正要再說些什麼,卻見那女魔修已經看向一旁的葉霄,“是你啊……”
葉霄忍不住手指蜷縮,緊握成拳,看著她時,神情莫名有些憤恨。
“桑奴,我哥呢?”葉霄緊盯著那個女人。
被他稱作“桑奴”的那個女魔修伸手掩住唇畔的笑意,“他啊……好得很,與其關心他,倒不如關心關心你自己,我可不會因為他而放過你……”
也許身為魔修,她的心便注定是一顆頑固不化的石頭。
那些尋常的七情六欲在她的身上得到無限放大後,貪念便主宰了她的一切,殺戮也成了她的樂趣。
“葉霄,你這話什麼意思?你哥葉尋不是上次被你們救回去了嗎?”趙閱忽然開口。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葉霄的身上。
連鐘晴也在看他。
葉霄動了動喉結,他索性直接召出一柄劍來,直接就朝那桑奴而去。
趙閱也來不及再問那許多,見那些手持刀劍的妖魔已經朝他們襲來,他便也匆忙迎上去。
晏子真也同那觀音奴手下,手持□□的男魔修纏鬥起來,好似一時間,這裡的風也變得更加凜冽起來。
葉霄不是桑奴的對手,不過短短幾招,他就已經被桑奴的掌風震出了幾米開外,摔在地上時,又吐了血。
鐘晴擋開一個妖修的攻擊,連忙跑過去扶起他。
“葉霄你怎麼樣?”鐘晴急急地問。
葉霄搖了搖頭,抬眼時就看見贏秋已經跟桑奴打了起來。
仙靈之氣會灼傷身帶怨戾業障的妖魔,那桑奴隻一觸碰到贏秋的手臂,手上就已經變得血肉模糊。
她終於變了神色,一把玉骨扇憑空出現在她的手裡,暗光好似綿密的針綿延不斷地刺向贏秋,贏秋施術擋開,卻仍不免被擦著皮肉,留下幾道血痕。
晏子真此刻已將另一個男魔修的□□向下,刺穿了魔修的胸膛,隨後翻身就往贏秋的身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