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愛哭(2 / 2)

“阿秋?”傅沉蓮已經匆匆走到贏秋的麵前。

他隻看她的麵龐,就忽的變了臉色,伸手拉起贏秋右手的衣袖,果然就在她的手臂上看見一道細如絲線般的朱砂紅痕。

從手腕一直蔓延到了手肘關節,再往上就到了肩頸。

他握著贏秋的手腕,不由回身去看站在那兒的晏子真。

他麵沉如水,眉眼間好似銜著冰霜冷意,“誰許你自作主張的?”

“君上,您明知道就隻有這麼一個辦法……不是嗎?”晏子真垂首,仍然恭敬。

傅沉蓮滿心怒意,正要發作,卻又忽然被人拉了拉衣袖。

他立即垂眼去看贏秋。

“是我讓他給我的,小蓮花,你彆怪他。”贏秋這個時候已經很疼了,她的麵龐也已經越發透出更蒼白的顏色,說話時,聲音都有些發顫。

傅沉蓮原是想說些什麼的,可是見她眼睛都已經半合,他隻能抱起她,快步往樓上去了。

贏秋以前從來沒有嘗過跗骨絲的滋味。

被丹藥刺激得疼痛加劇,她卻在被傅沉蓮放到床上時,望著上方的那盞明亮的燈,忽然想起來那本《滿城雪》。

“如針穿透關節骨髓,如絲線在身體裡遊走,牽一發而動全身,越掙紮,疼痛越狠。”

這是那本書裡有關於跗骨絲的一句描寫。

在謝澄瑩給她買這本書的廣播劇聽之前,盛湘月就給她隨便買了幾本電子書,讓她聽著打發時間。

《滿城雪》就是其中一本。

隻是後來她忘了傅沉蓮,忘了有關於他的一切記憶,也忘了自己早就聽過那本電子書。

“君上,我……”晏子真手裡握著一把匕首,那張少有情緒表露的年輕容顏竟有幾分不忍。

傅沉蓮還沒說話,贏秋聞聲回頭就剛好看見那把染著凜光的匕首,她嚇得差點哭出聲,“這,這刀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晏子真差點沒反應過來。

然後他動了一下手指,那把匕首頓時就轉化成了一把更加小巧纖細的小刀,然後他看向贏秋。

贏秋吸著鼻子,明明這會兒她被跗骨絲折磨得已經很疼了,她還是顫聲說,“這把還行……”

她轉頭就把腦袋往傅沉蓮的懷裡拱,一雙眼睛都閉起來。

傅沉蓮能感覺得到,她的身體已經開始在止不住地發抖。

當晏子真握住贏秋的手腕時,傅沉蓮也忍不住偏過頭,不敢去看。

他沒有辦法看著晏子真用那把刀生生劃破贏秋的皮肉,再將刀鋒嵌進骨頭裡……那種痛,他是再清楚不過的。

可是他不得不承認的是,他也的確再沒有彆的辦法,能夠替贏秋拔除那根跗骨絲。

留著它,是後患無窮。

拔除它,她也必將要忍受常人所無法忍受的疼痛。

而在這樣的過程中,沒有任何藥物和其他的辦法能夠讓她不那麼痛苦,反而她的痛覺神經會因為跗骨絲的每一次移動而變得更加敏感。

這就是傅凜煉化的東西。

再也沒有比這更折磨人的手段。

刀刃僅僅隻是劃開贏秋手腕的肌膚,就已經讓她痛得整個人都往傅沉蓮的懷裡縮,她緊緊地咬著嘴唇,始終不肯發出一點兒聲音。

如果說這種疼痛她尚且還能忍耐,那麼當晏子真再將刀鋒往下,嵌進她的骨頭裡的時候,她就再也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痛得哭喊起來。

傅沉蓮按著她的手,不讓她亂動,可他的手指卻也在止不住地發顫。

他能夠感受到她手腕上流淌下來的溫熱血液沾染到了他的手上,可他卻還是不敢回頭去看,他沉默地憋紅了眼眶,喉頭都已經有些發乾。

贏秋已經痛得什麼都來不及去想,她翻來覆去地掙紮,右肩卻仍被傅沉蓮穩穩地按著,她隻能無助地揪緊了他的衣袖,眼淚止不住一顆又一顆地掉。

疼痛隻會越來越尖銳。

越發讓人難以忍受。

汗水濕了她的鬢發,她的身體早已經蜷縮成一團,意識也變得不夠清晰。

她能感覺到刀刃嵌在她的骨縫裡,好像忽然勾住了一條絲線一般,於是那種疼痛蔓延出去,隨著絲線被刀鋒一寸寸地勾連出來,那種疼痛從肩頸乃至後背的脊骨,一直到手肘關節,隨著那根絲線抽出而產生更為劇烈的疼痛。

她躬起脊背,在那絲線被徹底抽出來時,身體還殘留著一陣又一陣的鈍痛。

絲線般的流光從晏子真的手中飛出,直接穿透了玻璃窗,玻璃出現了一圈又一圈的裂痕,而那跗骨絲也早已在窗外漸漸消散無痕。

晏子真滿手是血,他此刻也是滿頭大汗,到現在,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君上,夫人,已經沒事了。”

他不敢讓贏秋看見自己手裡那把帶血的刀,轉身就走出了臥室。

贏秋是緩了好久,才遲鈍地發現,那種尖銳的疼痛已經慢慢有所緩解,意識恢複了一些,她才發現傅沉蓮已經坐到了另一邊的床沿上,在替她上藥。

“彆看。”傅沉蓮在她偏頭的時候就已經出聲。

聽著他的聲音,她下意識地僵直身體,沒有再去看。

他替她上的藥粉撒在傷口上就有些涼沁沁的,拔除跗骨絲後,這些緩解疼痛的傷藥對她也終於有了作用。

用紗布替她包紮好傷口後,傅沉蓮怔怔地盯著自己手指上沾染的血跡看了好一會兒,見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閉上了眼睛,他呆坐在那兒看著她的側臉好久,才走到洗手間裡,去衝洗掉手上的血液。

後來他又將浸了熱水的毛巾擰乾,走到她的床前,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替她擦臉。

熱熱的毛巾貼上來,贏秋的眼皮動了動,她睜開眼睛,就那麼愣愣地看著他的臉,任由他替自己擦拭臉頰和脖頸。

她不記得晏子真替她取跗骨絲到底用了多少的時間,但是此刻她看向窗外時,外麵已經是濃黑一片。

這個害羞到從不肯同她睡在一起的年輕男人,這夜卻沉默地躺在了她的身邊。

贏秋主動往他的懷裡拱。

他的身體雖然還是有些僵硬,卻還是伸手抱住了她,隻是小心地避開了她受傷的手臂。

“小蓮花。”他在此間的靜謐中,忽然聽到她細弱的嗓音。

她說,“我特彆疼……”

傅沉蓮的下巴抵在她的發頂,喉嚨仍然有點發乾。

“真的疼死我了。”她說著,聲音竟然逐漸變得哽咽起來,“我剛剛有一會兒睡著了,我夢到你了,我夢到以前的你,夢到你那天跟我說你很疼……”

曾經贏秋教過傅沉蓮,開心就是開心,難過就是難過,就算有的時候受了傷,他覺得疼,他也要告訴她。

因為她的眼睛看不見,所以很多的事情,她都沒有辦法自己感受。

贏秋剛剛夢見的,是在多年前的某個風雪天裡,少年提劍回來,身上染著濃重的血腥味,卻還迫不及待地將藏在懷裡一路帶回來的鬆雲糕遞到她的手裡。

那糕點早就碎成了細渣,還殘留著他的溫度。

那天晚上,贏秋在硬硬的床板上睡著,半宿未曾安眠,可她閉著眼睛,卻忽然聽到睡在床下軟墊上的少年翻來覆去,衣袂摩擦的聲音。

她原打算開口說話,卻又忽然聽見少年猶如困獸般的低聲嗚咽:“阿秋……”

他的手伸上來,小心地牽住她的一根手指。

她聽見他委屈地說,“我好疼。”

可他的聲音很小很小,就連牽著她手指的力道也很輕很輕,他以為她早已安睡,根本不敢將她吵醒。

她在那個世界裡所經曆的溫柔歲月,是這個少年儘己所能,為她換來的。

他最為難言最為痛苦的那些事,他還是從來都舍不得對她輕易吐露。

那些最見不得光,最讓他難堪絕望的事,從來都隻有他自己背負。

“一根跗骨絲就讓我疼得這麼厲害,那你呢?小蓮花,那麼多年,你……”

贏秋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那你該有多疼?”

那八十一根跗骨絲在他的身體裡好多年,他也承受了那樣的痛苦好多年。

贏秋無法想象,他的痛,到底是怎樣的蝕骨穿心。

傅沉蓮聽見她哭,就慌忙用手指去擦她的眼淚。

後來他捧住她的臉,輕聲說,“都過去了,阿秋。”

“你不要哭。”

他輕輕地哄她,自己卻又忍不住紅了眼眶,他喉結動了兩下,嘴唇緊抿,半晌終於還是開口,“對不起阿秋,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我不該讓你吃這樣的苦……”

贏秋原本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是看他眼眶泛紅,眼睛裡已經泛起水霧,她又努力讓自己平複了一些,卻還是在抽泣,“你不要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

說完她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又伸手摸了摸他紅紅的眼皮,“你也不要哭。”

他的睫毛抖了一下,倉惶移開目光,“我沒有……”

“我的眼睛現在看得見了,你彆想騙我。”

贏秋枕在他的手臂上,望著他的臉,“我以前看不見,還不知道你原來這麼害羞,還愛哭……”

他身體驟然僵硬。

“真的……”

她的聲音拖得長長的,他偏著頭,沒有在看她,心裡明明已經很緊張,卻又忍不住想要去聽她的下一句。

“好可愛啊。”

他忽然聽見她說。

他的心臟像是驟然緊縮了一下,被她這樣一句話弄得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心思翻覆如沸水滿盈。

“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她曾經就已經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但她還是忍不住再跟他說一遍,那就是她此刻全部的心情。

她曾經放在心底不敢喜歡的少年,用了百年的時間,跨越時空的界限來到她的身邊,解開她的心結,等著她的回應。

他從來如此沉默,卻又如此執著。

而這輩子,贏秋也想把自己所有的光陰都給他。

還他的深情,

也永遠愛他。

作者有話要說:  贏秋:我男朋友好愛哭,但是我就是喜歡他哭唧唧:)

小蓮花: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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