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老的房間裡,錄音筆已經播放完。
擔心賀臻緊張,喻沉從頭到尾都在牽著賀臻的手,隨時準備替他說話。
賀老疲憊的雙目蒙上一層冷意:“你們覺得,背後指使他的是賀臻的兩位叔叔?”
“對。”喻沉瘋狂點頭。
賀臻眉心微皺,神色緊張起來:“爺爺,您不覺得是他們嗎?”
賀老雙眉緊鎖:“為什麼背後主謀,不可能是你的外公外婆呢?”
“外公外婆都病成那樣了,怎麼可能派舅舅來挑撥你們的關係呢?”喻沉反問著,“他們如果早就想這樣,為什麼等到現在?”
賀老盯著喻沉:“因為我不久前對外宣布,賀臻長大後將會代替我掌管集團。如果我沒了,小臻年幼,他們大可以控製小臻,在背後操縱著整個賀峰集團。”
事情按照他們不可預估的方向走去。喻沉著急地看向賀臻,示意他趕緊想辦法。
賀臻:“爺爺,在跟舅舅見麵前,我已經給外公外婆打過電話求證。正是因為外公外婆說您是個公正嚴明的人,我們才看穿舅舅的詭計。如果他們是一夥兒的,何必替您解釋。”
喻沉附和:“對啊對啊。外婆說您給了秦家股份,對秦家人很好。”
這次,賀老重新陷入沉思。
近兩年,沒了兩個混賬兒子的打擾,他的身體恢複得不錯,雖然行動不便,但處理一些集團重大決策的精力還是有的。
好不容易讓他省一些心,他不願意相信兩個兒子又在興風作浪。況且這次,對方的目的是要他的命。
“爺爺。”喻沉因為太著急辯解,腦門出了一層的汗:“無論幕後元凶是誰,老大相信您才會把這件事錄下來播給您聽。您可千萬不要生他的氣。那樣的話,他會難過死的。”
賀老目光移向賀臻,漆黑的眸底掩著情緒:“小臻,我問你一件事。”
賀臻握拳的指尖微微泛白:“您說。”
賀老聲音平靜:“如果你外公外婆也跟你舅舅說的一樣,你會不會相信他們,給我下毒?”
賀臻手心冒著汗,輕輕避開賀老那雙如鷹一般銳利的目光。
喻沉走上前:“爺爺,老大——”
“沉沉,讓他說。”賀老繼續盯著賀臻,聲音不辨情緒,“怎麼想的就怎麼說。”
“我承認,舅舅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我很憤怒,有種濃濃的背叛感。”賀臻嘴唇乾澀,努力克製腦海中的混亂。“之所以那麼難受,不僅是為我媽媽的遭遇感到悲哀,更是因為您形象的顛覆而難過。”
賀老盯著他,眉毛微微擰緊。
“在您照顧我之前,我對您有很大的怨恨。我認為您根本不愛我,甚至厭惡我,我一直對您有很大的偏見。”賀臻聲音很輕,眼眶發紅,“但自從您不顧身體的不適搬到這裡後,您對我的照顧和陪伴讓我終於體驗到了血濃於水的親情。所以聽到舅舅敘述的事情後,我特彆不希望那些是真的。”
說到這裡,賀臻心頭的緊張感淡了些。
他說得足夠坦誠,也足夠真摯。
“如果外婆跟舅舅口述一致,我應該會相信一部分,繼續調查或者乾脆找您質問,但絕對不會給您下藥。”賀臻緩緩垂眸,“直接下藥,跟我討厭的人又有什麼區彆。”
賀老緊緊凝視著賀臻:“你父親的事,你不埋怨我嗎?他確實辜負了你媽媽,我們賀家同樣對不起你媽媽。”
“他也辜負了您,我們都是受害者。”賀臻苦笑,“聽完外婆的話,我對他的所作所為已經沒有任何感觸,因為他就是那樣自私薄情的人。他在我心中跟死了沒什麼區彆。”
賀老帶著深沉地思索:“你把錄音筆交給我,希望我怎麼辦?”
賀臻:“我希望能演一場戲,抓出幕後主使。”
“怎麼演。”
賀臻:“就當——我真的給您下了藥。”
賀老點頭:“既然是你的提議,這件事交給你負責。”
賀臻:“好。”
兩個孩子離開後,賀老獨自坐在落地窗前,視線漫無目的。
一個小時後,賀衡趕到。
賀老將這件事講完,自嘲道:“如果真是他們倆乾的,我這一生真的很失敗。四個孩子,一個兒子背棄我,兩個兒子想害我。唯一看好的小孫子對我也沒有足夠的信任。”
賀衡勸道:“臻少爺如果真的信了彆人的話也無可厚非。第一,他年齡小,聽到已故母親的事,肯定容易激動。第二,您對他好,那不是因為他是賀家的孩子?這跟您對秦家苛待並不衝突。所以秦璟謙口中您的歹毒形象,跟您對臻少爺疼愛是可以並存的。”
賀老緩緩點頭:“嗯,你說得有道理。”
賀衡:“眼下還是儘快找到幕後元凶,否則賀家永遠無法安生。”
“找到以後,你覺得應該怎麼處理。”
賀衡:“既然他不留情,您也不必。該適當割舍,就舍去吧。”
賀老手指輕輕摩挲著拐杖,良久說道:“希望小臻能快點長大,儘快成熟吧。”
…
另一個房間。
賀臻靠在沙發上,懷裡的喻沉披著暖烘烘的小毯子,正在跟他一起商量對策。
“我們一定要…”
“幫外婆外公洗脫冤屈。”
說是商討,喻沉從頭到尾嘴巴就沒停過,碧根果開心果輪流著來,賀臻負責剝,他負責吃。
“我今晚給舅舅發短信,告訴他我已經放了藥。”
“行。”喻沉眼神示意,“老大,你動作快一些,我嘴裡空了。”
賀臻看著滿筐的堅果殼,略帶擔憂:“喻沉沉,你吃這麼多,會不會上火?”
還記得有一年的夏天,喻沉就是吃多了龍眼便秘好久。
“不會,我再多吃點蔬菜中和。”
喻沉將頭搭在賀臻胸前,眼睛忽然閃了閃:“老大,你是不是有胸肌了?”
“彆亂說。”賀臻神色不太自然,用剛剝好的碧根果堵住喻沉的嘴,“吃你的東西。”
喻沉嘴巴飛快地嚼著,眼睛卻落在麵前薄薄的衣料上,帶著狠狠的羨慕。
他什麼時候也能有胸肌啊。
“喻沉沉,你說爺爺會不會對我失望?”
雖然賀老沒說,但賀臻能感覺出一些。
“你年齡還小,考慮不周到很正常。”喻沉調侃,“你又不是四歲英俊小黑客,關心則亂嘛,正常正常。”
賀臻神色終於恢複一些從容:“喻沉沉,你的嘴可以申請非遺。”
喻沉:“我就當你在誇我。”
賀臻輕笑,喂給他一顆開心果:“回頭我提醒爺爺從明天開始聲稱身體不適,讓這場戲逼真一些。”
喻沉:“沒問題!”
當晚,秦璟謙收到賀臻的短信後如釋重負。給賀景泰報信時手指控製不住地輕輕顫抖。
他沒想到,事情進行得這麼順利。
本來他還擔心賀臻年齡小下不去手,不料動作居然這麼利索。甚至下毒的杯子都給他拍了過來。
賀景泰再三確定後,將三十五億的一半轉給秦璟謙,剩下一半等他得手後再付。
秦璟謙收到錢,當晚匆匆離開海市。
他跟秦家的人,這輩子就斷了。
…
這兩天為了演戲,賀老特意暫停了兩個孩子的寒假課程,靜等元凶落網。
突然有了大把瀟灑的時間,喻沉小日子過得悠閒愜意,天天奴役賀臻幫他捏肩捶背剝堅果。
按照往常,賀臻雖說也會慣著喻沉的臭毛病,但多少會給喻沉點顏色瞧瞧,嘴上絕不閒著。
可最近兩天喻沉發現,他的老大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對他不僅溫柔體貼,還從不抱怨。簡直就是模範老大。
喻沉為了挑戰賀臻的底線,甚至過分地將臭腳搭在賀臻的小腹上,厚著臉皮讓他幫忙揉捏。
賀臻有嚴重的潔癖,這次不但沒有揍喻沉,反而放下手中的書,認真幫喻沉按摩起來。
喻沉露出茫然的表情,趕緊湊過去嚴肅地問:“老大,你是不是被奪舍了?”
賀臻:“嗯?奪舍?”
喻沉身子僵了僵,捧著賀臻的臉反複確認:“老大,我這麼欠,你居然不抽我?”
賀臻表情微微複雜:“喻沉沉。我之前對你很差嗎?”
“沒有啊,對我超級好。”喻沉托著白嫩的小臉,眼睛彎彎的:“但你偶爾會說我兩句,讓我彆那麼過分。”
賀臻意味深長地盯著他,抬手捏了捏喻沉的臉蛋兒:“我以後,不說你了。”
“啊?彆啊?”喻沉扯著賀臻的胳膊,腦袋撒嬌得搭在賀臻的頸窩,“你要連說都不說我了,我肯定會特彆過分,養成無法無天的性格。”
賀臻眉心微動:“所以?”
喻沉嚴肅地板起臉:“你偶爾揍我吧,我允許你揍我。”
賀臻抬起胳膊,順勢將喻沉攬在懷裡。
短短兩年,那肉乎乎的手感再也不見。賀臻摟著那纖瘦的身軀,總是莫名覺得喻沉受了委屈才變得這麼瘦。
這種感情讓他想對喻沉更好。
既然兩人關係都定了,他總該讓喻沉感受到他的心意。
隻要以後喻沉不太過分,他都會縱容。
“小臻!”李煥敲了兩聲門,匆匆走進來,“賀楠過來探望老爺子了。”
賀臻隱隱按捺著神色的激動,與喻沉相視一笑。
“魚上鉤了。”
…
賀老的臥室裡,賀楠正在幫老人家捶腿。
賀楠青春期躥的個子不多,已經初三身高卻不及賀臻。
“爺爺,我聽爸爸說您身體不舒服,趕緊過來瞧瞧您。”賀楠強行扯出一抹笑容,眼底的驚慌和緊張卻早已被賀老儘收眼底。
賀老疲憊地闔上眼。
其實,當賀楠出現時,他心裡已經明白了八九分。
這件事,跟賀景泰脫不開關係。
“嗯,你比你爸爸有孝心。”賀老抬頭示意李煥,“讓廚房給楠楠做些他愛吃的菜。”
李煥頷首:“好。”
賀楠幫賀老捶完腿,輕輕起身,緊張的視線不斷地在房間裡移動,直到看見賀老的水杯。
“爺爺,您想喝水嗎?”賀楠心跳如鼓,強裝鎮定地笑了笑,“我給您倒杯溫水。”
賀老看著他:“嗯。”
得到賀老的允許,賀楠如釋重負,飛快走向水杯,背對著兩人開始檢查。儘管他全身的肌肉都在抑製不住地發抖,但他還是按照他們的計劃,一步一步實施。
如果計劃成功,將來他就是賀峰集團的繼承人。周圍的朋友再也不敢笑話他,在他耳邊說賀臻將來是他的上司。
他在心底給自己鼓著勁兒,悄悄將賀景泰發給他的杯子照片打開,確認對比。
果然,這就是賀臻下毒的杯子。
賀景泰一共準備了兩個計劃。
假設他沒有找到投毒的杯子,就找個由頭請醫生給賀老看病,查出賀臻投毒的真相。如果他找到,那就更容易了,直接喝一口,假裝身體不舒服。等他晚上回家,賀景泰再借機發作,帶著他登門當麵戳破賀臻的陰謀。
當聽說賀楠要以身試毒後,他的母親跟賀景泰吵了一架。最後是他自己決定要試一試。他爸總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為了他們一家的前程,他一定要證明自己一次。
望著賀楠略顯僵硬的背影,李煥默默與賀老對視。
“爺爺,我先幫您試一下水溫。”
賀楠將半杯水一飲而儘。
“欸?您的杯子底下好像有白色粉末。”
賀楠無辜地笑了笑:“是不是您吃的藥啊?”他暗自嘲笑賀臻,投毒前居然不把粉末混勻,這下事情更好辦了。
“估計是吧。”賀老臉色發青,仿佛被一股寒氣籠罩。
賀景泰這個畜生,為了奪取家產,居然連自己孩子都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