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臨風霎時低笑,禁不住一般。彎刀無錯,畢竟使的是一雙正經彎刀,可前頭還要綴個酸詞“玉麵”,實在有自吹自擂之嫌。
另,“小財神”頗耐人尋味,怎的?富甲一方不成?
直到一串名號末尾,才是娘胎出來後的大名,他暗忖,江湖人都這般虛張聲勢?像他霍家男兒,兩軍對峙出戰,自報名姓便可震懾蠻賊,才不需什麼鐵麵寒劍霍驚海、俊臉神劍霍臨風。
他兀自嘲笑,用丹田鎖了聲息,蝸居葉間悠然觀戰。
樹下,陸準亮相完猛抬手,將一雙彎刀架在左右肩頭,有些滑稽,卻也露出些不入眼的匪氣。“嗬!馬車氣派得緊呢。”他甜絲絲一笑,鳧趨雀躍,“想必銀兩細軟定不老少,真想開開眼哪。”
驍衛頭子喝道:“此乃長安來的官兵隊伍,我等乃朝廷驍衛軍,豈容你放肆!”分散開的十九人速速聚斂,排成一陣,準備再戰。
陸準譏誚道:“老子又不瞎,看不出爾等的官衣官靴?”說罷邁出三步,距驍衛僅一臂距離,“聽著,長安來的驍衛軍又如何?便是天兵天將下了凡,也得給我小財神上一份供奉。此路此樹,我開我種,沒有白走的道理。”
話音未落瓷實,陸準已揮出彎刀,一乾驍衛有些慌了手腳。霍臨風本端詳陸準,此刻眯起明眸打量那隊兵,頓覺藐意蓋頂。
陣者,無非攻守之道,良陣可破精騎,也可禦千軍。眼下這驍衛的陣,無樞紐,穩難求,屬絕對的下等。霍臨風輕蔑地想,若朝中兵丁皆如此質素,也難怪皇帝忌憚他塞北千軍了。
綠葉紛揚,陸準摻雜其中添一道碧色,彎刀快得現出弧形光影。行陣已破,驍衛軍瀕潰,唰的一聲,深豆青的官服齊腰割斷,白貼裡浸成紅貼裡,這一驍衛叫陸準彎刀剖腹,連驚叫聲兒都憋在嘴裡。
此招凶狠,陸準煞是喜歡,一旋數遭剖了七八人。
霍臨風仍靜觀,倏地,旁枝落下一隻雀,灰羽豆子眼,銜著條青蟲。可把他忙的,垂眸觀兵匪之風吹草動,扭臉瞧灰雀之細細吃蟲,如此反複間,驍衛隻餘三人。
“算你三人好命。”陸準的湖藍外袍濺了斑斑血跡,好似開了點點紅梅,“我呢,喘口氣,這工夫叫你們想想臨終遺言。”
驍衛麵麵相覷,勝算幾無,情急之下終於想起來……
霍臨風見狀,狠捏鳥肚再鬆手,那灰雀促促驚叫,橫衝直撞撲出如蓋樹冠。將將出口的“霍將軍”打斷在喉,恰逢陸準殆儘耐心,彎刀又起。
旋踵,驍衛二人頸上一冰,又一熱,一條紅線隱隱現出,滲透幾滴血來。陸準低眉羞笑,刀夾在腋下,騰手打了個響指,頓時,兩驍衛的頸子鮮血噴薄,失了生息。
最後一人嚇跌,仰著麵:“救命,霍——”
陸準手起刀落,滿意道:“謔,死光了。”
二十名驍衛仍處這方天地,卻也彆了這片天地。
陸準收刀,交錯彆在腰後,登馬車尋摸值錢的金銀細軟。“呀,不愧是長安來的。”他抽出一麵錦布,將好玩意兒儘數斂去,揣在懷中鼓鼓囊囊。
臨走,遠處矮叢窸窣叫他一頓。
霍臨風循著望去,遠遠的,杜錚藏匿後頭,駭得抖動不停。這呆子!他暗罵,卻做好飛身救命的準備。未料,那小財神樂陶陶地說:“大人莫慌,我累啦!今朝放你一馬,來日走馬上任,有緣再會!”說罷揚長而去。
林中趨靜,杜錚掛著滿身水囊爬出來,屁滾尿流般,到車轅旁蜷住。“少、少……”他耷著眼,艱難環顧,“少爺,你在何處哇……”
霍臨風躍下,渴極了,挑出牛皮囊子灌了幾口,揩去頜邊水滴,吩咐道:“瞧瞧還剩多少盤纏。”
杜錚查看發現分文不剩,欲哭無淚。忽又轉悲為喜,忙鑽入車下,將藏好的官印和公文取出。要緊家當沒丟,到西乾嶺入府接兵,沒盤纏也無妨啦!
霍臨風未置可否,從包袱裡拽出一件柔軟裡衣,浸了水,塞給杜錚:“給他們淨淨麵。”
杜錚愣住:“這些驍衛?”
霍臨風輕輕“嗯”一聲,抽出決明劍,斬除一片雜草,挽袖親自挖土。二十驍衛,他沒救,朝廷疑他忌他,他斷不會用這一隊人馬,然,到底是命,願入土為安早度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