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2 / 2)

霍亂江湖 北南 6054 字 8個月前

第一樁,瀚州災荒,災起時毫無作為,災情惡化扣押賑災糧餉,借災榨血,大發橫財。容落雲提筆蘸墨,寫就一紙述罪書,他像個老手,不問斂財數額、銀兩去向,直接問:“賬簿放在哪兒?”

賈炎息一愣,無法唬弄於是支吾。容落雲沒耐性,抄起瓷碗甩手一擲,狠狠砸在賈炎息的傷口上。吱哇啼哭,涕泗縱橫,那廝比孝子號喪還悲痛。

桌那邊,霍臨風小聲地說:“那是我飲水的碗……”

這語氣藏著埋怨,容落雲將另一盞推推,小聲地哄:“先用我的。”

明明在審人,為著一隻粗瓷破碗你推我拉,矯情得燭火劈啪抗議,奇怪得犯人覷眼打量,就連外頭的野狗,都心煩得散開七七八八。

賈炎息哭聲漸止,認命道:“湖心樓水下底板有一暗格,賬簿藏在其中。”除卻這些,任官兩年做的惡事全交代了。

然而無一句提及陳若吟,涉及家族,他沒那個膽量。

容落雲一字不落,罄竹難書也書寫完整。審畢,霍臨風將罪狀給賈炎息看過,命其簽字畫押,而後把人丟進小廚關著。

審問做供,應是官府所為,若容落雲此趟為報私仇,何故還處理這些?霍臨風暗忖著返回屋中,炕邊,容落雲俯身鋪床,徒用右手有些吃力。

他過去替下,發覺褥子由豎變橫,寬及牆邊,便問:“怎的這樣鋪?”

容落雲答:“這樣夠兩個人睡。”他擺弄枕頭,將腳下蒲團踢到一邊,“既然地方夠,你又救我一命,允許你上炕。”

霍臨風明眸更明,這麼難伺候的人願和他分席而眠,不枉費他當牛做馬。他毫無矜持,許久沒放鬆躺過,立即脫去外衫中衣上了炕,舒爽喟歎,還打了個滾兒。

骨碌至原位,發覺容落雲仍立著,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

霍臨風拍炕:“宮主,上來。”

容落雲脫鞋上炕,跨過這人,到裡頭翻身躺好。他朝內躺著遠離對方,頗遠甚遠極其遠,挨著牆,牆上的黴味兒熏得他難受。

偏生霍臨風煩人:“宮主,你在麵壁嗎?”

容落雲騰地轉身,晃得心肺一陣抽痛,忍不住蜷縮成團。霍臨風立即傾身看他,大手撫上他胸口鎮痛,嗡地,他想起探心脈那景兒,頓時羞惱七竅生煙,並罕見地罵了句臟:“少他娘摸我!”

霍臨風支著身體:“我慰你傷痛罷了,昨日療傷摸你的背,你怎的不說?”

弟子與宮主頂嘴,造反不成?容落雲氣虛身弱,全憑眼睛造勢:“本宮主求你療傷了?求了嗎?”桃花眼迸出梨花針,“未記錯的話,沒有罷?”

霍臨風道:“沒有又如何,如今你身子裡灌著我的真氣,想耍賴?”他的少爺脾氣、將軍威風全跑來了,“穿衣求了嗎?浣發求了嗎?連我上你的炕也是你主動提的。”他冷哼一聲,“原來宮主不止喜愛先奸後殺,還喜愛過河拆橋。”

容落雲氣得抓枕頭打人,使不出力,軟綿綿揮舞兩下。霍臨風卻猛地攥住他小臂,惱怒變成驚喜:“這隻手能動了?!”

他一愣,用的是左手,手掌竟然恢複些知覺。霍臨風托著他的手腕,捏他的手指,捏到小指時勾住,叫他試試能否蜷縮。

他有點疼,但忍住疼做到了。

兩指呈勾連狀態,猶如垂髫小兒拉勾許諾。霍臨風輕輕一拉,輕輕說道:“拉勾上吊……”抬眼和容落雲對視,仿佛不曾針鋒相對,“宮主,彆再孤身涉險了。”

明明是手勾著,倒像是心勾著。容落雲問:“我若再遇險,你還救我嗎?”

霍臨風回道:“救了卻惹嫌,我又不是賤骨頭。”

容落雲張張嘴:“那些是氣話,雖然……我也不知為何生氣。”他扭臉看灰敗的牆,黴味兒叫他清醒,“我是感激你的。”

時冷時熱,時羞時凶,像個漂亮瘋子。

勾纏的小指晃了晃,霍臨風將那句小謠說完,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他給容落雲掖好被子,隔著一臂距離背身躺下,有些倦了,呼口氣閉上眼睛。容落雲兀自睜著幽黑瞳仁兒,他許諾不再孤身涉險,那對方呢?

“杜仲?”他叫,“你許諾什麼?”

他覺得一切很不真實。對方背著他登了四百階,揩去他頜邊的油滴,狗發狂時捂他的眼睛,以及跟他吵架,和他拉勾,都那麼不真實。

他希望是真的,於是認真地說:“不要騙我,可以嗎?”

霍臨風倏地睜眼。

他的名字都是假的,來曆、出身、目的,從一開始就是騙局。

他裝睡不答,因為這一次他不想騙容落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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