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風。”
悄悄的, 霍臨風聽見這麼一聲,是容落雲的聲音, 他掀開被子坐起來, 兩道劍眉因難以置信而蹙著, 猶如忽然湧動的波瀾。
他蹬上靴子, 卻坐在榻上不敢動了。
此地是關外,容落雲怎會來呢,他必定是聽錯了。
“……臨風。”
霍臨風驟然起身, 他沒聽錯!喚的是他的名字, 亦是容落雲那把清清亮亮的嗓子, 帳中未掌燈, 他蹚著黑色朝外走, 一出營帳, 先望見滿天的繁星。
他循著那聲兒一步步地繼續向外,快到軍營大門時, 營門兩旁燃著明火, 火光照耀下,一人伴著一馬,衣袂與馬尾俱朝東邊擺著。
霍臨風定在原地:“容落雲……”
容落雲的月白紗袍變了顏色,暖黃調子, 像一片單薄的初陽,擔著塞北長夜呼嘯的寒風。他原本牽著馬駒, 鬆開手,有些不自在地揮了揮。
那隻手很紅, 霍臨風一眼就瞧見了,疾步過去,迫不及待得險些絆上一跤。到容落雲身前,他愣得更厲害,牙打舌頭般支支吾吾。
從前的渾話不會說了,腦中白茫茫,甜言蜜語更是困難,笨了一張嘴,眸子倒是明亮,死死地、眨都不眨地盯著人家。
容落雲亦是無言,抬起手,作勢讓這蠻兵牽一牽。
霍臨風一把握住,包裹在手裡,手心被狠狠冰了一下。他低下頭,將容落雲的冷手翻開,那掌心被韁繩磨得通紅,虎口更甚。
他問:“我是不是在做夢?”
容落雲說:“那我刺你一劍,試一試?”
霍臨風邁近半步,那般近,拽著容落雲的手往胸膛上放。“刺這兒。”他攬住容落雲瘦削的肩,小心極了,怕碰碎這個鏡花水月似的人。
他又重複一遍:“刺這兒,刺破才能瞧清楚裡頭。”
容落雲伏在霍臨風的肩上:“裡頭是什麼?”
還能是什麼,這一身,已陪在父母兄弟的身邊,為民為家,出生入死不敢懈怠。唯獨剩一顆心可以支配,舍不得再裝旁的,霍臨風道:“全都是你。”
攬著肩膀的大手下滑至背,隔著衣袍,霍臨風感知到容落雲在顫抖,手掌覆蓋住蝴蝶骨,猶如安慰一對慌亂振翅的蝶翼。
一陣風來,容落雲揪住霍臨風的衣襟,抵著額頭,用力地鑽了鑽,似乎想鑽進去瞧瞧是真是假。
“那你還撇下我。”他說,清亮的嗓子也變得沙啞。
霍臨風於心有愧:“我沒有辦法。”他嗅著容落雲的發心,鼻尖磨蹭縷縷青絲,又蹭到一片涼意。這一路數千裡遠,追風而來,一身骨肉恐怕都要吹透了。
他自是心疼,微微躬身,將容落雲打橫抱起來。
轉身踏入軍營,夜茫茫,大漠亦茫茫,隻他的懷裡暖融融的。容落雲纏著他的脖頸,像是不知羞,可臉麵埋在他的頸窩,又似是臊得緊。
“被人瞧見,你怎麼當將軍?”容落雲小聲說。
霍臨風道:“將軍不可違反軍規,軍規曰,不可帶女眷留營,不可召歌舞伶人,不可狎妓,我哪一點違反?”
容落雲抬起頭:“那將士的家眷思念丈夫,也不能來看看?”
霍臨風說:“婦道人家,一路跋涉多危險,自然待在家裡等候。再說了……”他稍稍停頓,故意的,偏頭對上容落雲的眼睛,“女子羞怯,以為都像你麼,想漢子想得跑到大漠裡來。”
容落雲一瞠,駁不出來,隻好又埋下頭。姓霍的占住上風便得意,得意便使壞,大手掐緊他的腿彎,托背那隻勾勾指尖,戳著他少肉怕癢的肋下。
“癢癢。”他出聲抵抗。
霍臨風好壞的心腸:“一路風霜禁受得住,這點癢癢卻受不得?”
闊步進了帳,寒風屏蔽在外,連風聲都縹緲些,近在耳畔的,獨剩攜著溫熱氣的呼吸。行至榻前,霍臨風將容落雲穩妥地擱下,扯過淩亂的被子給對方蓋上。
黑漆漆的,容落雲探手摸索,觸碰到霍臨風的臉龐,往下,勾住霍臨風的肩膀。他用力一收,貼近了,又找回方才的懷抱。
霍臨風叫容落雲這副黏人的姿態傍著,歡喜,熨帖,並湧上十足的貪婪。他還想聽甜人心脾的話,問:“路途遙遙,你究竟為何會來?”
容落雲喃喃:“我想你。”這一路的確是遙遙,他已無力口是心非,“你走了我便想你,假裝沒想,越假裝想得越厲害。”
霍臨風的心頭泛起微瀾,脫靴上榻,把容落雲結結實實地抱了。容落雲倚著他,纏著他,一室濃黑遮不住衣衫摩挲時抖落的癡癡。
“我好惦記你。”容落雲輕蹭霍臨風的臉頰,“江湖之大,找不到比你更俊的,也找不到比你更英勇的,我根本放不下你。”
霍臨風嘴角一熱,是容落雲吻了他,那樣輕,緊接著唇上又一熱,容落雲噙住他,再不分開,急切地碾著他的薄唇廝磨。
他用力摟住對方,勒著那把腰肢,把這一吻變成他來操控。容落雲卻瘋了,魔怔了,一身冷透的皮肉掀起熱浪,巴巴地探出一點舌尖。
霍臨風身上無傷,哪怕是有,也要在這不知深淺的東西身上逞一逞威風。容落雲“唔”地一聲,起伏的胸膛撞著霍臨風的,一下一下,撞得陣陣發燙。
“我們彆再分開了。”容落雲說,委委屈屈,比哭腔還軟噥,“我什麼都不管了,我不要報仇了。”
霍臨風怔住:“小容,你說什麼?”
容落雲說:“我不要報仇了,我不找你爹報仇了!”
霍臨風無法置信:“真的?!”
卻未等到回答,容落雲重新吻住他,扯他的衣裳,解他的封腰,如饑似渴地糾纏著他。“我好想你。”容落雲仍是這句,但拔高調子,將他推到在榻上,“我想壞你了!”
霍臨風衣衫大敞:“彆這樣惹我。”已是久曠,他怕失控丟了分寸,容落雲卻不聽,伏在他胸口,仰著臉,毫無章法地親他。
更甚者,霍臨風不禁一僵,感受到容落雲壓在他胯骨上的兩瓣柔軟。“小寡婦都沒你瘋!”他啐了一句,忽地,容落雲探下手去。
“小容……”
“小容!”
霍臨風滿頭大汗,坐起身,眼前是一片昏黃的燭光。他蹬掉了被子,帳中靜悄悄的,扭臉環顧,隻有窩在椅中守夜的杜錚。
杜錚被那一嗓子驚醒,迷茫地問:“少爺,怎的了?”
霍臨風惶惶道:“我夢見容落雲了。”
杜錚闔著眼:“那怎不多夢會兒,醒來乾甚……”
是啊,好夢為何不能多夢會兒,好夢為何總是容易醒?霍臨風重新躺下,翻身朝裡,手掌貼住身旁的位置,涼冰冰的,哪有什麼枕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