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空地上, 之前還擠做一堆的災民們此時已經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隊。
左邊的皆是成年男子,而右邊的則基本都是婦女和兒童。
何文靜大概數了數,左邊的人數大概有三百多人, 而右邊一共才不到兩百人。
看著這數量懸殊的兩個隊伍,何文靜深深的歎口氣,也不知道湧入其他縣城去的百姓是不是也是這樣, 青壯居多, 老幼婦孺隻占少數。
果然人在麵對自然災害時, 最終要比拚的還是身體強壯與否。
隊伍既已分好,何文靜便先讓衙役領了這些男丁去伐木,預備在城北角的一處荒地搭建臨時庇護所。
而剩下的老弱婦孺, 他則讓人選了其中稍微健壯些的婦女出來, 讓她們一會幫著生火熬粥。
路邊的樹林裡,一群人正費勁的砍著木頭, 其中有幾人則在鋸竹子做碗。
本來走了這麼久,加上又長期忍饑挨餓,災民們都沒什麼氣力,伐木的進度慢得很。
可沒過多久, 空氣中就傳來了大米粥的香氣,這其中甚至還摻雜了一種十分奇特的甜甜的味道, 直刺激得眾人不停咽唾沫, 連帶手上的動作也快了起來。
而那鋸竹子的幾人更是將每個竹筒都沿著竹節據斷, 恨不得這竹節能長出幾尺長。
等粥熬好,搭棚所用的木頭也差不多砍夠了。
這次開倉放糧,何文靜除了粟米之外,還在粥中加了紅薯,這是用來增加飽腹感的。
又因為粥熬得稠, 所以光這一餐他就從庫中調了一石大米(大概120斤),另加半石紅薯。
按照600人的數量折算下來,光是大米,每人消耗的量大概就在二兩左右,也算得上是飽餐一頓了。
何文靜看他們一個一個排隊上前領粥,叫過劉典史吩咐了幾句,也回了縣衙。
陳秀娘知道何文靜出城去處理災民們的事去了,因此給女兒喂完飯後便一直在廳中等著他。
眼看天色已黑他還沒回來,便準備讓人抱女兒去睡覺。誰知何音卻怎麼也不肯,小腦袋已經一點一點跟小雞啄米似的,卻還固執的不肯睡過去。
她還待要哄,就聽門外傳來響動,是何文靜回來了。
何音也聽到了聲音,快眯上了的眼立刻又睜大了些,掙紮著要下地。
何文靜走進來,先把身上披著的外袍脫了,又用手巾擦過手、臉這才接住一直想往他懷裡撲的女兒。
“爹~”何音摟著他的脖子甜甜叫了一聲,之後就靠到他肩膀上慢慢睡著了。
何文靜啞然,而後輕手輕腳的把她抱下來放到床上,這才重新坐回飯桌前。
飯菜已經叫人重新去熱了,此時無事,陳秀娘便問起他災民的情況來。
何文靜歎口氣:“如今已經入秋,再過不久便要入冬,此時讓這些災民們睡在草棚中倒是無事,就怕到了冬天那屋子不能禦寒。”
因為災民人數太多,縣中的“濟民堂”實在容納不下,所以目前也隻能堪堪將其中的老弱婦孺安排進去。
至於其他人則被他安置在城北的草棚中。
這草棚說白了就是一個個隻建了三麵牆壁外加屋頂的大通鋪,地上鋪的是枯葉稻草,身上蓋的也是。
“那夫君以為入冬前他們都沒辦法回鄉了嗎?”陳秀娘又問。
“估計難。”何文靜麵色沉重,“凡是發生過水災的地方,其地若是處理不當便易生瘟疫,且入冬回鄉又無法耕種田地,冬日難熬,再加上沒有吃食,回去了基本就是一個死。”
“這麼說,到明年開春前這些人都要留在縣中了?”陳秀娘見熱湯端上來,用小碗給何文靜盛了一碗,放到他麵前。
何文靜衝她笑笑,端起碗喝了一口,“所以這段時間要怎麼安置這群人,我還得再考慮考慮,目前就是先把裡麵的青壯男子先分開來,免得他們其中有人生亂。”
“生亂?”陳秀娘不解。
“人在麵臨生存問題時常常會將底線壓得很低,有時甚至可以拋卻底線。”他從來都不啻以最大的惡意揣摩人性。
“比如你每天餓得掏心撓肺甚至快要餓死了,但是在你周圍卻圍繞著各種食物,而且擁有這些食物的人很多你都能輕易的將他們打倒,那麼你會不會鋌而走險試上一試呢?”
“這”陳秀娘想了想,彆說是那些強壯的男人,如果當年他們兩姐弟也淪落到這個田地,她是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弟弟餓死的。
災民入城之後的管理一直是每個地方都頭疼的問題,何文靜相信,除了糧食問題之外,災民的管理應該也是那麼多州縣拒絕放人入城的原因之一。
不過這種一刀切的做法他並不讚同。
人求生是本能,如果不到末路,一般還是很少有人孤注一擲的。
而且就算其中真有品行不端的人,他不求教化他們,隻要能約束得了就行。
看她滿臉擔憂,何文靜又安慰道:“這些災民中的青壯已經被我集中在了一處,晚上也是有士兵在附近巡查的,你不用擔心。”
“這樣就好。”陳秀娘舒口氣。
她總覺得不管遇到什麼事都難不倒他,隻要夫君說沒事,她就願意相信他是真的沒事。
這確實不是何文靜現在最擔心的事,他現在最擔心的其實還是糧食的問題。
即使後麵他可以不再把粥煮得這樣稠,可是每日消耗的米糧數量仍是不容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