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一樣,咕咕,那裡麵所描寫的愛情和我們不一樣。
“滴,滴,滴。”
三個小點,一個字符間的停頓:第二個字母是S。
雖然大多時候表現得是個傻子,內裡也的確是個智障兒童……但再怎麼說也是把超人專注力投入在咕咕身上的天才,他怎麼可能會忽視自己心裡的情感呢。
狄利斯的專注力,三分之一分給日常研究,三分之二分給深層次研究。
其中,日常研究裡的百分之零點五分給其他所有異性(漢娜有幸在某個時刻得到了十二分之一的占比),而對於咕咕——
隻要視線裡出現咕咕,三分之一的日常研究專注力挪到她身上,三分之二的深層次研究專注力挪到她的表情上。
“滴,嗒。”
第三個字母是A。
是的,我當然明白,我當然明白……我對你所抱有的感情,是多麼與眾不同……遠在你吻我之前,遠在你遇見我之前,遠在我們碰麵之前——
當被鎖在那座白塔裡,隻能聽見你的聲音時,我就明白了這一點。
我期盼著你的聲音。
我期盼和你交談。
我期盼和你見麵。
到最後,我還期盼著……真正觸摸你。
那絕不隻是單純的友誼,但當時的我又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形容這份感情的詞彙。
至於現在……?
不。
我很確定,我不想僅僅成為你的戰利品之一……這非常矛盾,我明明認為你值得成百上千的戰利品……現在,我卻厭惡這個詞……既然你的愛情觀是用“戰利品”表達的,不想成為戰利品的我,也就意味著我不想和你發展愛情之類的聯係吧?
愛情。
【狄利斯,這並不是一個好東西,愛情什麼的惡心死啦……】
可憐的寄居蟹把腦袋縮在殼裡,而它的殼還在被無良人類敲擊。
“嗒,滴,滴,滴。”字母B。
“滴。”字母E。
敲出最後一個短短的“滴”後,機械師停下了手。他把可憐的寄居蟹放回沙地,而後者遁地逃走之前還不忘紮了他一下。
他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麼敲下去了:目前已經無意識敲出了幾個字母,而分心去注意自己潛意識敲出什麼的狄利斯早已隱隱察覺不妙——
狄利斯擁有極敏銳的洞察力,隻不過他從未讓伊莎貝拉感覺到尖銳;狄利斯同樣擁有極耀眼的創造力,隻不過他從未讓伊莎貝拉感覺到鋒芒;狄利斯還擁有極可怕的專注力……隻不過,他從未告訴伊莎貝拉。
機械師其實什麼都能猜到一點:
伊莎貝拉第二次變化時把自己關在臥室裡大概發生了什麼,伊莎貝拉與卡斯蒂利亞公爵的絲絲縷縷,伊莎貝拉為什麼會選擇進入諾德學院,伊莎貝拉起初麵對他時,含著衡量與利用之意的目光……
隻要他願意。
真相觸手可及。
為什麼他不願意?
起初,是因為過度的執念,讓狄利斯寧願一遍遍劃掉那本破破爛爛的實驗筆記,也不肯去深究這些疑點——他害怕得知黑塔小夥伴的死訊。
而後來,把咕咕與伊莎貝拉徹底重合之後……
這是他觀察了一年的研究物,是謠言裡那個惡鬼般的公爵,又是我尋找了一生的小夥伴。
太複雜了。
研究物獲得成功還是遭受挫折都將是值得記錄的珍貴材料,隻不過年紀太小,狄利斯想把她養大一點再徹底投入實驗環境;
惡鬼般的公爵隻是報紙和書籍裡的影子,狄利斯不了解對方經曆的一切,也沒興趣去了解;
小夥伴……小夥伴……小夥伴是他的執念。闡述小夥伴與自己的關係,狄利斯可能要花費不止一個那樣破爛的筆記本,也要花費不止一生的時間。
這三種形象混合在一起,已經達到了一個平衡的臨界點。
之前,狄利斯找到的解決方法,就是順其自然。
他想繼續觀察著研究物的長大,也想認真給小夥伴一個快樂的童年。
他不會告訴咕咕:你是我尋找了很久的小夥伴。
他也不會要求小夥伴去回憶他們的曾經……因為,他發現,伊莎貝拉觸及過去時會露出可怕的表情。
自己似乎是被小夥伴當成了一個……一個可供逃避的窩。
她在自己這裡,與自己相處時,不想與任何過去產生聯係。
那麼,狄利斯沒理由用他們的曾經去打擾她——況且,他深深地明白一點——
咕咕,會嚇到的。
一個花費多年,尋找幻覺的瘋子……這份執念,即便是機械師自己也……
她所要求的不是愛情吧?
因為咕咕認為我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所以下意識使用了最直接的方式抓緊我?
其實,不用……不用那樣對我,我也不可能離開她啊。
為什麼要扯上“愛”這種感情呢?
太不嚴謹了。
愛這種東西,如果沒辦法達到平衡與對等的話……自己藏在井裡的執念,又怎麼可能和咕咕達成對等?
隻有友誼,才能更加包容某些不對等的錯誤。
隻有友誼,才能維持著長久的聯係。
隻有友誼不會出現那麼多的不穩定因素……而愛情一旦失去平衡……
狄利斯的腦子裡閃過中淒慘的結局。
嗯。
沒辦法達到平衡,就會像錯誤的方程式那樣崩壞。
為避免崩壞,有必要采取措施,重新改寫某個數據。
這個數據是什麼?
是小夥伴的吻,還是自己很早就摻雜在這段友誼裡的奇怪情緒?
出於衝動的吻可以當作亂碼處理……情緒,情緒也不過是某種激素下產生的……微乎其微……微乎其微……
機械師舒了一口氣。
找到問題的解決方法,讓他清醒多了。
他正準備站起身,拍拍褲子離開,卻發現——
“……我什麼時候坐在海水裡了?”
狄利斯咕噥了一句,剛準備撐起膝蓋,卻看見了……早已放在膝蓋上,仍在敲擊的手。
短促的敲擊,與稍長的敲擊,繼續脫離著主人的思考,編織出他的潛意識。
【愛情這種東西真的很惡心,狄利斯……】
【沒錯,根據分析,不過是微乎其微的亂碼……】
“短,長,短,短。”字母L。
“短,長,短,短。”字母L。
“短,長。”字母A。
敲擊的動作終於停止,而坐在海邊的男人緩緩低下了頭。
嗯,結合剛才敲擊的電碼,拚接在一起……
【Isabel】
【伊莎貝拉】
狄利斯盯著自己的手指,靈活又敏銳,幫這位神明般的機械師創造了許許多多的奇跡。而此時上麵沾著潮濕的沙子,還有寄居蟹的蟄痕,看上去可憐而可笑。
良久,他歎了一口氣,舉起手,按按心臟的位置。
“……這已經不是亂碼了啊。”
“從根源起,整個核心設計的形狀都需要被毀棄重做了……”
作者有話要說:失去全勤還爆更,並苦兮兮翻找摩爾斯電碼對照表的作者想要抱抱QAQ
弟弟雖然是弟弟,但他其實比公爵看得還要清楚,因為他麵對公爵時付出了所有的專注力,而天底下還沒有能難倒弟弟的研究課題。
隻不過,比起情商高的大佬,弟弟更傾向於慎重分析,由理論引導行動——當伊莎貝拉出於衝動與混亂決定吻他時,他的腦子裡已經開始衡量審視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扭曲、自己的陰暗麵、以及自己是否值得爭取對方的愛情。
這種走一步算十步的男人,麵上表現得呆乎乎又好欺負,隻是因為他太在乎對方啦。
隻有在伊莎貝拉麵前,狄利斯才會把所有的弱點攤開。
正因為把所有的弱點攤開,他才在公爵麵前顯得如此弱小。
因為隻麵對一個人的弱小,他選擇了不去深究那些真相,選擇移開目光,保持和伊莎貝拉之間那層薄薄的窗戶紙。
【但是從核心開始就銘刻著伊莎貝拉了,逃避已無法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