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春闈放榜的時候,李氏帶著兩個女兒回來了,大包小包的帶了一車的禮物,都是吳家二老太爺那邊的親戚準備的TXT下載。
二老太爺自己不怎麼愛讀書,卻最喜歡愛讀書的人。偏偏他的兒子們都隨他,做官經商有頭腦,讀書不著調,全是捐了功名之後才弄到的官職。因此,二老太爺特彆喜歡大房的兩個會讀書的侄子。眼下李氏帶著吳若釗的兩個女兒回老家,吳知雯又是詩書皆精,二老太爺更愛得什麼似的。大手一揮,整整打了一套赤金鑲紅寶石的頭麵,說是補上吳知雯錯過的及笄禮,然後再送兩套赤金鑲珠的頭麵,是給知霏和知雪預備的及笄禮。聽說家裡還有兩個外孫女兒,於是又準備了兩盒首飾給李氏帶回來。導致李氏攜帶著價值數千銀子的貴重首飾上路,若不是有家人護送,還真有點害怕呢。
李氏是私下裡把二老太爺的首飾給綺年的。二老太爺也偏心,他不喜歡顏氏這個繼嫂子,尤其是顏氏沒生兒子,兩個女兒又從來沒見過二老太爺,自然不會有什麼感情,因此二老太爺送給綺年的首飾明顯比給喬連波的好。李氏當然不會把這事說出來去掃顏氏的臉,於是就私下裡偷偷給了綺年。
綺年開盒子一看,二老太爺倒真是大手筆,雖然不是整套的頭麵,但釵子是足金點翠的,步搖是一整塊通透翡翠琢的,鐲子是羊脂玉的,珠花上用的珍珠都是黃豆大小,這一盒子也得值幾百兩銀子。
“連波的那一盒少一枝步搖,珠花上的珍珠也沒這麼好。”其實李氏也怪為難的。二老太爺這人吧,要說仔細也真仔細,給知霏和知雪的禮物,同樣是赤金鑲珠的,知雪那一份的份量就略重一點,因著知雪終歸是鄭氏生的,知霏卻隻是記在李氏名下。可是二老太爺要是任性偏心起來,那也真沒辦法,根本不管顏氏還在呢,就這麼偏向著綺年,倒搞得李氏要偷偷摸摸做賊一樣了。
綺年笑笑:“我知道了,這步搖和珠花我現在不會戴出去的。”
“好孩子。”李氏拍拍綺年的手,叫人把給喬連波的首飾送到鬆鶴堂去。
大房三人出去了這些日子,今兒回來,晚上免不了要接風洗塵一番。顏氏興致也高,便說起數日後恒山伯府的牡丹宴來。
吳知雪雖然已經訂了親事,但還是十三歲的小姑娘,聽到有異種牡丹,自然心向往之。吳知雯已經及笄,親事卻還沒有著落,像這種類似相親大會的牡丹宴,自然更是期待。
綺年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眾人談論牡丹花,心知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她現在沒心思琢磨彆的,一門隻想著冷玉如了。
冷玉如前幾日派聽香來送了一次口信,鄭瑾是日準備裝病,然後帶了冷玉如出去走走。當然她對冷玉如的說辭是不願見到張殊,因此叫冷玉如換了丫鬟的衣裳在園子角門處的得意齋等著,兩人會合後乘馬車出去。
得意齋,綺年已經看過恒山伯府的宅第圖樣,那得意齋的確靠著角門,但離外院卻很近,若是恒山伯府來了男客,在外院飲酒醉了,最適宜休息之處就是得意齋。何況鄭瑾還叫冷玉如穿了丫鬟的衣裳去,到時候隻怕一推門進去,得意齋裡就歇著個張殊。這時候鄭瑾帶人來一喊一圍,人人都會以為冷玉如喬裝打扮來此會情郎呢。會情郎還是好聽的,不好聽的,恐怕就會說冷玉如是來勾引鄭瑾的未婚夫的,到時候冷玉如的名聲可就全毀了。
“表姐?”綺年感覺有人推了她一下,猛然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嗯?”
推她的是小胖子吳知霖:“喬表姐在跟表姐講話呢。”
“哦……表妹方才說什麼?我走神了不曾聽見。”綺年隨手摸摸小胖子的圓臉兒,笑看喬連波。感覺到顏氏投來不悅的目光,也隻好當作沒看見。
喬連波臉色微紅,低聲道:“我方才說,明日我想與表姐一起可好?”
綺年略有些茫然:“我們同去,自然是一起的。”
顏氏咳了一聲:“明日人多,雯兒照看霏兒,綺年你便多看顧著點連波。”
綺年皺了皺眉:“明日外孫女與冷家姐姐有約,隻怕不能寸步不離地陪著表妹。”
顏氏神色不悅:“便是與冷家姑娘有約,帶著你表妹又何妨?難道她還會丟了你的臉不成?”
綺年忍著氣道:“外孫女當然願意帶著表妹,隻是冷家姐姐未必方便。”要是彆的時候也就算了,可是明天情況不同,她可不能帶著喬連波礙手礙腳。明天她一要直緊盯著冷玉如,根本顧不上彆人。
喬連波臉又紅了,低聲道:“那就罷了,表姐不要為難。”
“抱歉。明日真的不行,過了明日,容我給表妹賠罪。”
顏氏臉色十分難看。恒山伯夫人的請帖是下給吳家的,但恒山伯府地方並不大,去做客的人也都會考慮一下對方的宅子,不好拖家帶口的人人都去。且恒山伯夫人輩分並不太高,如顏氏,或者英國公府老太君這樣的身份,就都不會去。
吳家長輩也隻去李氏一個,帶著下頭的姑娘們。吳知雪因定了親,最後也決定不去了。如此,就隻剩下四個姑娘。讓喬連波跟著綺年,乃是顏氏的意思。明日裡自然是恒山伯府的姑娘做東,綺年與冷玉如相識,冷玉如又是整日伴著鄭瑾的,自然喬連波也能與鄭瑾走得近些。隻沒想到,綺年會拒絕得如此乾淨利落。然而事涉冷玉如,顏氏能做得了綺年的主,卻做不了冷玉如的主。
綺年這會兒卻顧不上看顏氏的臉色。冷玉如是成是敗,甚至可以說她日後的前途命運,可能都係於明日。相比之下,顏氏的臉色就根本算不得什麼了。
隻是這麼一來,鬆鶴堂裡這一番熱熱鬨鬨的談話,氣氛便變得極是不虞。鄭氏見狀,便說起春闈來:“今日放了榜,永安侯家的公子中了第三名。人都在說,沒準兒孟家要出第三位探花了!一門三探花,這可是難得的佳話。”
李氏也跟著笑道:“怪道今兒進了城門就擠得慌,我竟忘記了今日放榜呢。隻是孟公子能否得探花,還得看幾日後的殿試。”
鄭氏笑道:“怕是差不多了,孟公子一表人材,據說比他的兄長還要俊秀。”
自來一榜三鼎甲:狀元榜眼探花,唯有這探花郎有那麼點兒講究。因著當初探花郎這名字初起時,就是自進士中選年少俊秀者擔當,以至到了如今,在情況允許的範圍內,皇帝也總喜歡選個比較年輕俊秀的來做探花。據說當年孟家大公子孟燦,本是能點狀元的,皆因人生得太端正了,而殿試的第三名偏偏又長得比較欠缺,結果孟大公子就被點為了探花,原榜眼做了狀元,原探花做了榜眼。
不過,皇帝雖然為了傳統將孟大公子點為探花,但到底心裡是知道孟大公子才學的,因此把公主指了給他,而沒有給那位同樣未婚的,由榜眼升上來的狀元。
有了這一傳統,孟家且已出過兩位探花,孟燁又生得風流俊秀,隻要殿試不失常,這探花大概也就是十拿九穩的了。
顏氏沉著臉道:“胡鬨!春闈取士,是為朝廷國家,哪裡是為風流佳話。豈能這般妄議朝政!”
鄭氏知她是心裡不痛快,並不反駁,隻笑了一下。眾人心裡都明鏡兒似的,雖然李氏竭力又說了些路上的見聞,到底也沒能將顏氏的臉色轉過來,隻得各自回房。
顏氏一回了自己房中,便怒拍了一下桌子:“真是反了!不過就是與冷家那丫頭熟識些,竟然拿著她來駁我!連波是她的表妹,便帶著又有何妨!”
琥珀連忙低聲道:“老太太低聲些,被表姑娘聽見又要傷心了。”
顏氏胸口起伏:“隻可恨我沒生個兒子!不然連波兒也不會沒有舅舅撐腰。我苦命的孩兒……”
琥珀心裡暗暗歎氣。自打吳老太爺過世,顏氏這脾氣也是越來越古怪,如今喬連波來了,又添了幾分固執TXT下載。本來冷家姑娘就是外人,隻是因著跟周表姑娘自幼相識,才來往得密些。如今顏氏硬生生要把喬連波塞進去,若是平常應酬也就罷了,看周表姑娘也不是個小氣的,既說了冷家姑娘不方便,想必是二人有什麼私下裡要說的話。如此,顏氏再要往她們身邊塞人,於情於理都有些不合的。
隻是這些話她也不敢說出來,橫豎她是在鬆鶴堂當差,再過兩年求顏氏放出去嫁人也就罷了,何必為了一個周綺年多話,反得罪了顏氏呢。想著,便隻道:“想來是冷家姑娘性子有些古怪罷,聽說大正月裡的,反倒是跑到庵裡住去了。表姑娘心思細,若貿然地過去,受了冷姑娘的氣可如何是好?”
琥珀這般說了,顏氏登時想起喬連波去林家拜訪之事,不由得也歇了方才的念頭:“你說的是,冷家那姑娘也是一副冷臉,沒的倒叫連波去受氣。罷了罷了。”想了一想又道,“將我的匣子拿來。”
琥珀知道這又是要給喬連波首飾,便去抱了個大首飾匣子來,一麵婉轉地道:“奴婢看著大太太帶回來那些二老太爺給表姑娘的首飾便不錯。那根點翠蝴蝶釵表姑娘戴著正好。”說起來這些首飾都是顏氏的陪嫁,自是想給誰就給誰,但她孫女外孫女有好幾個,雖則有個親疏遠近,麵子上總也要過得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