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低了頭:“無事了。奴婢們告退。”有幾分黯然地與清明退了出去。
如鸝從外頭進來,小聲道:“世子妃,她們四個都到清明屋裡去了。”
“隨她們去。”綺年淡淡一笑。靠趙燕恒去壓清明是不太可能了,一來有多年同甘共苦的主仆情份在,若因為自己壞了這情份倒不好;二來日後這後宅畢竟是她來打理,哪裡能總靠著趙燕恒呢?若不能叫清明等人看看自己的本事,總歸是不能真正收服她們。
“把立春送來的田莊地圖拿來我看看。”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這莊子上究竟種什麼,怎麼種,必得趕緊考慮出來。
小河莊那邊其實土質甚好,隻是依著山,那田土都是小塊小塊的太過零散,每年耕種十分不便,趕著牛上山下山,一天也耕不了多少地。這樣的田地與其種糧食,不如改種多年生的作物,管理上就相對方便。
綺年的想法是種玫瑰或者種茶。若種玫瑰,可以製了香料胭脂,供應洪掌櫃的鋪子;若種茶就可供應葉掌櫃的鋪子。隻不過小河莊的人隻會種莊稼,還需要懂種植技術的人去教,這樣的人才就要兩位掌櫃去找了。
三裡莊才是個麻煩。立春辦事效率不低,很快就查明了情況。三裡莊的田地不少,確實大部分是沙土地,隻有大約三分之一適合種稻。但三裡莊被這麼便宜地出售,根本問題就在那個姓顧的身上。
此人本不是莊頭,不過是個遊手好閒的無賴漢,隻因有個遠房兄弟淨身進宮做了太監,那淨身的銀子是問他爹借的,這太監後頭直做到太後宮裡的二等內監,就想著叫人捎了銀子出來報答顧老爹。其時顧老爹已去了,這顧莊頭就仗著勢抖了起來。這莊子的原東家隻是個商人,鬥不起,就想將莊子賣了。聽說是吳侍郎府上要買了給郡王世子妃做陪嫁的,想著姓顧的遇上郡王府也該老實了,這才賤賣脫手,人已經回老家去了。
綺年打算把三裡莊那些沙土地改種花生,再建個油坊。京城這麼大,花生油隻要質量好,不愁賣不完。因為姓顧的潑皮無賴,三裡莊的佃戶越來越少,有些地都已經荒了一年沒人種了。綺年想把老楊從成都那邊接過來,一來一家人團聚,二來老楊是她的老仆,去了三裡莊上身份壓得住。至於佃戶,若一時找不到,小河莊那邊學不會種花的人也可以遷過去種地。問題在於如何拿著憑證,把姓顧的正大光明從莊頭的位置上趕下來。
“世子妃,紫姑娘過來請安。”菱花站在門邊,“在偏廳候著,奴婢看她手裡拿了些東西,怕是給世子妃做的針線。”
“這時候過來做什麼。”綺年皺皺眉,趙燕恒今日不是休沐,還在衙門裡呢,過來也見不著人哪,“走,去看看。”
紫菀拿的是兩件中衣,綺年拿到手裡看了看,針腳倒也細致,隻是男式的那件明顯比女式的更平整些,便隨手交到如鴛手裡:“你費心了。”
紫菀滿臉笑容:“這是加厚了做的,世子妃明兒進宮奉宴,奴婢聽說那宮宴都擺在特彆寬敞的宮殿裡,怕是風大,所以特彆做了送過來的。”
“嗯?”綺年微微揚揚眉,“你怎麼知道明日要進宮奉宴?”
紫菀笑道:“年年都是這樣的。宮裡中秋,咱們王爺也是天家血脈,也要帶著王妃、世子和縣主進宮的。如今有了世子妃,奴婢想著自然也是要進宮的。”
“你倒是機靈。”綺年笑笑,看她還沒有走的意思,仍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索性耐了性子淡淡聽著。紫菀誇了幾句今日趙燕好的及笄禮,笑道:“都說顯國公府的金姑娘能乾,一個國公府都是她操持著,奴婢看,世子妃比金姑娘半點不差,王爺也不用遺憾了。”
“金姑娘?”綺年揚揚眉,“王爺遺憾什麼?”
紫菀一副心直口快的模樣:“當初王爺本是要給世子爺聘顯國公府的金大姑娘的——其實奴婢瞧著金姑娘雖好,就是為人太嚴肅了,除了對著世子爺,對旁人竟沒點兒笑模樣。隻是前王妃家跟顯國公府交好,金姑娘跟世子爺也算青梅竹馬,所以王爺一直想著這事兒。因著金姑娘守孝所以不曾提,誰知道這一出了孝宮裡選皇子妃,就把金姑娘指給皇長子了,王爺一直惦記著,好生遺憾。如今世子妃這般能乾,想來王爺也——”她終於發覺綺年眼裡似笑非笑的神色,像貓看著一隻落在爪下的耗子,頓時後背一陣發涼,說不下去了。
“你說王爺一直惦記著?王爺惦記著皇長子妃?”綺年輕聲又問了一句。搞了半天是在這兒等著她呢,煽風點火,挑撥離間,這才老實了幾天呢?
紫菀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綺年把笑容一收:“來人,把紫菀綁了!”
連如鴛都愣了一下,連忙走到廳門口提高聲音喚人。紫菀嚇了一哆嗦,連忙跪下道:“奴婢不該多嘴,奴婢不該多嘴,求世子妃饒了奴婢罷。”一邊磕頭,一邊小心地偷窺綺年的神情。
此時如鴛已叫了兩個婆子進來,拿條繩子便將紫菀捆了。紫菀到這時候才有些害怕起來,連聲道:“奴婢不該嘴快說世子爺的舊事,惹得世子妃心煩,求世子妃看在奴婢是從王爺院子裡出來的份上,饒了奴婢這一回。”
“世子妃,要不要奴婢把她嘴堵上?”如鸝聽見動靜早衝了進來,看著紫菀恨不得上去給她兩個耳光。
“不必。”綺年淡淡一笑,“拖著她,我們去見王妃和王爺。”既然這麼想挑釁,那就乾脆今天解決了她。
紫菀聽見去見王妃反而心安了些,隻是滿口裡求饒。兩個婆子架了她,就跟著綺年往丹園走。這拖拖拉拉吆吆喝喝的一隊走過去,滿園子的下人都看見了,雖不敢議論什麼,可也不由得相互遞著眼色。
昀郡王剛從外書房回來,遠遠就聽見聲音,走近了一看不由得皺了皺眉:“這是怎麼了?”
綺年立刻福身行禮,抬頭時臉上就是一副略帶慌亂的表情:“兒媳見過父王。”
紫菀一見昀郡王,立刻哭起來:“王爺,奴婢不該對世子妃說起從前世子與金姑娘——”話猶未了,綺年已經道:“快堵上她的嘴!”
如鸝扯出一塊帕子就塞進紫菀嘴裡。昀郡王不由又皺了皺眉:“她究竟說了什麼?”
綺年低頭道:“是兒媳糊塗,方才就該堵上她的嘴再帶過來。她,她跑到兒媳麵前說,說父王一直想為世子聘金家姑娘,如今金姑娘做了皇長子妃,父王還念念不忘此事。”她忐忑地抬頭看了昀郡王一眼,滿臉擔憂,“兒媳雖然年輕見識淺,卻也知道天家婦豈容非議?若這些話傳出去,被人說世子對皇長子妃有什麼覬覦,這——”
昀郡王的臉一下子就黑如鍋底,兩眼瞪著紫菀冷聲道:“你為何不處置了她!”
綺年低頭道:“她口口聲聲說是王妃賞的人,兒媳也聽世子說她從前是父王身邊伺候的,所以不敢自專。”
紫菀這時候才知道利害,腿一軟,若不是兩個婆子架著就要癱倒在地,想著求饒,嘴卻已經被帕子堵上了,嗚嗚嗯嗯的也說不出話來。昀郡王厭惡地看了她一眼,冷冷道:“灌了藥,廢了兩隻手,趕到外頭莊子上去!”他身後兩個低頭跟著的小廝立刻上來,把一灘爛泥樣的紫菀拖走了。
綺年絞著帕子站著,一副忐忑的模樣。昀郡王看了她一眼,和聲道:“你做的不錯,天家事豈容妄議,該謹慎些。隻是太和軟了,這樣不知輕重的奴婢,不必看是誰賞的,立刻處置了,王妃自然不會怪你。”
綺年躬身稱是,目送昀郡王走遠,才籲了口氣:“回去罷。”解決了紫菀這個最大的麻煩,想來香藥之流也該老實幾天了。本來她想把這幾個通房好生打發出去,但紫菀不知死活地蹦達,非要上趕著來給她添堵,那她也不能心慈手軟了。否則後頭有樣學樣,非亂成一鍋粥不可。
“世子妃,紫菀說的那話……”如鸝有些兒擔憂。
“自然是有人授意她才敢來說的。”綺年往丹園的方向瞥了一眼。明天要入宮,今天說這些話,時間上把握得不錯啊。料準了女人都不免有幾分妒意,尤其金國秀出身比自己高了何止一籌,隻要自己把紫菀的話聽進去了,這夫妻不和的種子就算是種下了。
丹園裡,報信的小丫鬟退了下去,秦嬤嬤才低聲道:“這世子妃——夠精明的。”自己不好處置長輩賞的人,就借昀郡王的手來打發。
“紫菀是個蠢材。”秦王妃端起茶杯,漫不經心地道,“早晚是要折在她手裡的。不過該說的話都已經說了,隻要她聽見了就行。”
“王妃說的是。”秦嬤嬤也笑道,“金家姑娘論出身論氣度不知比她高了多少,奴婢倒不信她會無動於衷。”
秦王妃淡淡一笑:“出身氣度都不重要,哪怕之前世子想娶的人是個賤籍都無妨,隻要紫菀說的是真話,這根刺就算是紮下了。”她抬眼望著窗外,悠悠道,“是女人就會嫉妒,可是男人卻沒一個喜歡女人嫉妒的。咱們且等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