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祭酒的獨女出嫁,嫁與傳臚韓兆,在清流之中算是一件大事,韓家賓客盈門全文。
“伯母大喜。”綺年帶著趙燕好登門,見韓夫人一身喜慶的棗紅繡團花的褙子,笑得合不攏嘴,忍不住笑道,“今年大喜,明年還大喜,後年再大喜。”
“你這丫頭!”韓夫人忍不住笑得更大,“果然出了嫁這嘴都油滑了,什麼後年再大喜,當心我告訴你舅母!”
“哎喲!”綺年佯裝驚慌,“可是我糊塗了,哪裡能等到後年呢,最好是明年雙喜。”
韓夫人笑得前仰後合,把綺年打了進去:“快進去罷,笑得我快動不得了。”
“嫂嫂方才說的是什麼?”趙燕好沒聽懂,“韓家姐姐明年也要成親自然是大喜,那雙喜是什麼?”
綺年笑著看了她一眼。若換了秦王妃,怕就要說姑娘家不該聽這些話了,不過綺年倒覺得無妨,都是已經在議親的姑娘了,聽聽又怎樣:“說是與你說,可不許告訴人去。就像上回在張家一樣,不許說出去。”
趙燕好連連點頭:“我不說。”上回在張家與小黃狗玩耍,張執和張授雖然站得遠些,但也是在院子裡。張授還好說,不過十二歲,張執卻是十七歲的少年郎了。西北風氣略開放些,張家人並未覺得有什麼大不妥,但在京城之內就要算是違了規矩見了外男了,因此姑嫂兩個有誌一同地把這事隱瞞了過去,連小黃狗都不曾提起過。
綺年湊到她耳邊小聲道:“雙喜,自然是娶進門的兒媳婦有喜也算一喜,且是大喜呢。”
趙燕好瞬間紅了臉,不好意思地看了綺年一年:“我原不該問的……”
綺年一笑:“你也不小了,偶爾聽得一句半句倒也無妨。走,進去罷。”
“會不會還遇到張二姑娘……”趙燕好摸摸頭發,“上回她就纏著我問縣主的事,又看著我頭上的釵子稱讚,好在還沒開口討要……”
綺年嗤笑了一聲:“所以才讓你就戴一件貴重的壓壓場子,她再怎麼也不好開口的。以後這種事你也莫要臉皮太薄了,不管她是要借要看還是要拿,你隻管裝聽不懂,她稱讚你便謙讓,若當真厚著臉皮開口要了,便說是父母所賜,不可贈人。”
兩人說著話進了韓家後院的客廳,果然第一眼就看見冷玉如帶了張淳張沁,綺年不由得一笑,轉眼卻見林夫人帶著林悅然也在席間,便叫趙燕好先去冷玉如那邊,自己過去與林夫人見禮。
林夫人倒還是那樣子,見了綺年便道:“你也好些日子不過去了,悅然總念叨著你。”
綺年看林悅然真是比從前消瘦了,想是心結至今未解,便拉了她的手道:“隻是沒有時間去問候伯母,過些日子下了雪,我們院子裡梅花開了,我請妹妹過去賞花。”
林夫人歎道:“你如今不是在自己家裡了,哪得那般自在呢,若十分不便就罷了,隻是悅兒這些日子總是悶悶的,在京城裡又不認得什麼朋友,想人來說說話呢。”
綺年忙笑說不礙:“既這樣,讓妹妹過去我那邊兒坐,跟我那小姑說說話可好?”
林夫人欣然道:“那自是好的。隻那兩個姑娘是誰?”
綺年轉頭看去,笑道:“是張少將軍的一個親妹子和一個堂妹。張少將軍的夫人便是我在成都時的好友,因此相識。”
林夫人沉吟道:“便是恒山伯府收的那位義女麼?倒是在恒山伯府裡不常見著。”
綺年笑道:“可是伯母方才說的了,出了嫁哪裡還有時間去伯府呢。”攜了林悅然就往那邊走。
才走幾步,林悅然就悶聲道:“周姐姐,我娘這是給我哥哥找嫂嫂呢。”
綺年似乎記得林家大爺是成了親的。林悅然低著頭道:“我嫂嫂娘家在廣西,我們來京城的時候她就病著不能來,上月廣西來了信,嫂嫂過世了。如今我哥哥二十六了尚無兒女,想來我娘急了。”
二十六沒兒子,這在古代也實在算是大事了,像韓兆和趙燕恒這樣二十五六了才成親的實在是鳳毛麟角,大部分男人在這個年紀至少都有一兩個孩子了。綺年點點頭:“這也是應該著急的。”摸摸林悅然的頭發,“你也該把心放寬些,不說彆的,今日既出來了,就歡歡喜喜說笑半日再回去。我那小姑是個好性子的,你與她說說話兒,莫再想從前的事了。”
一時客人絡繹不絕地進來,韓嫣今日也在後頭忙個不了,隻捉著空兒跑來跟綺年和冷玉如說幾句話,還沒等走呢,就見蘇太太帶著鄭瑾進來了。韓嫣連忙湊著綺年耳朵道:“你可彆過去那一席了,許妹妹跟我講,她姑母上回被你堵了那一次,聽說回去病了兩天呢。”囑咐完了,這才自己笑著過去見禮。
鄭瑾照例在蘇太太身邊侍立了片刻,待韓夫人說了話,這才得以脫身,過來與冷玉如說話。冷玉如看她臉色有些蠟黃的,不由問道:“姐姐這是怎麼了?”
鄭瑾一肚子憋悶,沒好氣道:“天天站規矩站的。”她前些日子就覺得有些不自在,想要借口身子不適不去給婆婆請安站規矩,蘇太太卻請了大夫來給她診脈,診出來並無大不適,隻說是有些氣血不調罷了,這規矩也就還得站。
冷玉如聞言也不由得有幾分感慨。鄭瑾未嫁時何等的嬌慣,如今一出了門子立時就被拘成這樣,想來也真有幾分諷刺,相形之下自己嫁到張家倒比她寬鬆得多了。
鄭瑾眼睛掃了掃綺年和冷玉如,隻覺得兩人皆是神態閒散麵色潤澤,不似自己,有時晨起照鏡都覺得眉間有焦灼煩悶之色,心裡不由得就酸起來。待要拿話刺她們幾句,又是被蘇太太緊拘著,連丫鬟們都不許隨便出去,對外頭的事都不怎麼知道,便是要說話都不知該說什麼。這般一想,越發的煩悶起來,便覺得胸口又發起悶來,有幾分作嘔的意思。
恰好此時小丫鬟們端上點心來,裡頭有一味鹹乳餅,微微帶著幾分牛乳的腥氣。鄭瑾從前在家中時倒愛吃這種東西,隻牛乳點心保存不易故而價格貴些,蘇太太勤儉持家的人,並不許時常吃這東西,隻有蘇銳偶爾自翰林院回來悄悄帶一點與她。這時見上了這樣點心,便隨手挾了起來,剛送到口邊,忽覺得腥氣衝鼻,未及放下已經轉頭吐了出來。
這下把小丫鬟嚇了一跳,連冷玉如和綺年也忙著給她拍背端茶漱口,蘇太太那邊也驚動了,連聲問道:“這是怎的了?”
鄭瑾吐了幾口,也並沒吐出什麼來,胸口的煩悶倒輕了些,喝了一口茶便緩聲道:“倒覺好些了。”
席間另一位夫人是生過三四個孩子的,拿眼看了鄭瑾一回,向蘇太太道:“還是請個大夫來診診脈的好,瞧著倒像有喜的模樣。”
眾人聽了這話都嘩然道是,蘇太太也坐不住了,便要起身回去。韓太太雖忙得腳打後腦勺,卻知道蘇家偏遠,若回去了再請大夫倒麻煩。許祭酒雖因蘇銳的親事對這個外甥有所不滿,但畢竟隻有蘇太太這一個親妹,總是要多上心些,便叫韓嫣將鄭瑾請到自己屋裡去坐著,又叫小丫鬟悄悄從後門出去請大夫。
冷玉如總是還掛著恒山伯府義女的名頭,便起身送她過去,綺年獨自在席間坐著,聽那些夫人因此又開始熱烈地討論起生兒育女來,不由得嘴角都有幾分抽搐。原來無論什麼時代,女人永遠都會對相同的問題感興趣。綺年不想聽這些,便轉了耳朵去聽趙燕好幾人說話,這一聽之下更要抽搐,隻聽張淳不停地問著趙燕好郡王府裡的事,正說到上次在許家看許茂雲行及笄禮的事,忽然張淳話題一轉笑道:“遠遠瞧著你們家馬車出來,卻有位公子打馬迎過去的,可是你的哪位兄長?”
趙燕好被她問得頭昏腦脹,隨口答道:“便是我大哥來接我嫂嫂。”
張淳哦了一聲道:“原來就是世子,果然瞧著就是玉樹臨風一般的。”旁邊張沁連忙拽了她一下,她卻並不在意道,“世子妃跟大嫂是姐妹,世子自然就跟大哥一樣了,難道還不讓人誇麼?”
張沁拿她沒辦法,隻得轉頭向綺年歉然一笑道:“西北風氣粗糙些,不大講究TXT下載。我們在那邊這樣講話慣了,世子妃彆見怪。”
綺年本來要把趙燕好叫過來的,被張沁這樣一說倒不好出口了,隻得笑著點了點頭。幸而此時冷玉如回來了,臉上帶著笑,坐下便道:“鄭瑾娘是有喜了。”
“這倒是好事,想來蘇太太也十分歡喜罷?”至少不用再站規矩了吧。
冷玉如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低聲道:“你是沒見著。鄭瑾娘自己也歡喜,蘇太太聽了,卻立刻就讓回家去,說頭三個月必要小心保養著,門都不要出。鄭瑾娘那臉色——也虧得她竟攤上這麼個婆婆,實在是拘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