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年笑了笑:“父王也是明白人。”過些日子趙燕恒繼承了王位,李氏自然就明白了,“外祖母可好?我該先去給外祖母請安。”
“在鬆鶴堂跟連波說話呢。”李氏眉頭微微一皺,“你晚些過去也好。”喬連波又在那裡哭哭啼啼,這時候顏氏一準沒有好心情,過去了也是不討好。
綺年從善如流:“那我就晚些再去。”叫了如鴛,“去替我給二舅母先請個安。”主要是把吳知霞有孕的喜事先悄悄說一下。
如鴛答應著去了,果然鄭氏一聽歡喜壞了,連聲保證絕不會早早宣揚出去,順手又賞了如鴛一個荷包,裡頭足足擱了二兩銀子。如鴛謝了賞出來,走到園子裡,忽聽有細細的啜泣和說話的聲音,不由得望了一眼,見花樹後頭兩個身影,一個是琥珀,一個看著像是翡翠,身上穿的衣裳卻不像丫鬟的衣裳。如鴛想了想,還是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花樹後頭琥珀和翡翠並沒注意有人過去,翡翠如今穿著桃紅色灑金小襖,柳綠色盤錦裙,頭上也改梳了婦人的發髻,正捂著臉泣不成聲。琥珀歎著氣勸她:“如今已然這樣了,還能怎麼樣呢?做人奴婢的,還不是主子說生就生,主子說死就死。”
翡翠哭道:“彆人都有福氣遇上好主子,為何我就沒這福氣?你看大太太屋裡的碧雲湘雲,不都是風風光光嫁出去做管事娘子?還有二少爺屋裡的月白,少奶奶給她置辦嫁妝。周表姑娘那裡的如鸝,聽說嫁妝少說有五百兩銀子。彆人都是嫁出去做正頭娘子,隻我——我如何就這樣命苦!”
琥珀也覺心酸,歎道:“隻怪你沒福。原本老太太都許了給你配人的……若是你跟了周表姑娘——唉!”
翡翠抹著眼淚道:“自打少奶奶來了京城,老太太就把我調過去伺候,我是儘心儘力,雖不敢說沒半點不好,也是忠心耿耿的時時為姑娘著想。可是少奶奶——珊瑚嫁了蘇家那個不成器的東西,新鮮勁兒過了也是朝打暮罵的,上回我偷偷去瞧她,已經瘦了好幾圈,拉著我的手隻是哭。那會兒我還安慰她,如今——”她正是因為瞧著珊瑚年紀輕輕的竟然就是一副壽數不永的模樣,心裡害怕才會回來求顏氏給她配個人,誰知道到底還是落到了去做通房的地步。
琥珀陪著她掉了一會兒眼淚,問道:“那你如今——姑爺對你可還好?”
翡翠悶悶道:“有什麼好不好的。姑爺本來就有兩個大丫鬟,那個畫眉也就罷了,那黃鶯卻是個最伶俐不過的,每次姑爺在書房裡歇著,都是她過去伺候,根本也挨不著我什麼……”說著,胸口一陣煩悶,轉頭乾嘔了兩聲。
“這是怎麼了?”琥珀嚇了一跳,“快到我屋裡去,想是嗆了風——不該在這裡哭的。”
翡翠搖頭道:“不關這個的事,我今兒早晨起來就覺得憋悶了,方才一路坐著馬車過來——”又一陣惡心湧上來,轉頭搜腸刮肚吐了幾口,卻隻是些清水。琥珀替她拍著背,忽然靈機一動:“你——莫不是有了?你小日子這個月可來了?”
“有了?”翡翠自己也愣了,想了想,“似是沒來……這些日子亂亂的,我也沒記著。”
琥珀歡喜起來:“說不定是有了呢!快請個大夫來診脈。”
翡翠怔怔的被她拉進了院子裡,手按在小腹上猶自有些發呆,想到肚子裡或許真的有了孩子,心裡又漸漸生起一絲希望來。
琥珀直把翡翠拉到鬆鶴堂,忙不迭去向顏氏和喬連波報喜:“翡翠剛剛在外頭吐了,奴婢問了她小日子也沒按時來,是不是請個郎中來診診脈?”
顏氏怔了一下,臉色卻變了:“翡翠有了?”轉頭看著喬連波,“她沒喝避子湯?”
喬連波怔了一下:“避子湯?”
顏氏臉色更難看了:“你沒讓她喝?”
喬連波一臉懵懂:“讓她喝避子湯做什麼?”
顏氏急了:“你還沒生出嫡子,通房們怎麼能不喝避子湯?萬一生下庶長子可怎麼辦!快,快請個郎中來!”可恨喬連波出嫁前她交待了許多事,卻忘記了這避子湯的事兒。實際上,她隻想著喬連波嫁到阮家去,阮夫人自然會護著她,阮麟看在嫡母的份上也不敢虧待她,什麼通房妾室的應該不成問題,因此也就忽略了此事。
翡翠站在外頭,聽得心裡一陣陣發涼,難道說真有了孩子又不許她生下來?她當真的這樣命苦?
郎中一會兒就請到了,悄悄從後門帶了進來,給翡翠診完脈就笑道:“恭喜了,這位大姐是有了一個月的身孕,隻是胎氣有些弱,要好好補養才好。”
顏氏陰沉著臉吩咐琥珀封了紅包送郎中出去,回頭就道:“這一胎不能留!”長子非嫡那是家亂之源,萬一翡翠真生下了兒子,喬連波可怎麼辦?
翡翠臉色慘白,撲通一聲跪倒:“求老太太饒了這孩子,孩子什麼也不知道啊!”懷孕就是這麼的奇妙,原本她是毫無所覺的,可是一被診出有身孕來,肚子裡就好像確實有了什麼說不清的感覺,聽到顏氏說不能留的那一刻,竟覺得心痛如絞。
到底是用了多年的大丫鬟,顏氏歎了口氣:“你莫要鬨了,叫連波回去就抬你做姨娘,等過些年連波生下嫡長子,你自然有生兒育女的機會。”沉著臉吩咐琥珀,“去抓服藥來。若回了國公府倒不好辦,就在這裡服了藥住幾天,養好了身子再回去。”
翡翠跪在地上隻是哭,哀求地看著喬連波。喬連波左看看右看看,眼圈也紅了:“我,我也不知道……你莫哭了,回去,回去我就跟二少爺說,給你抬姨娘。”
翡翠身子一軟,坐倒在地上,手下意識地撫住腹部,娘護不住你,怪隻怪你投錯了胎……
鬆鶴堂請郎中的事怎麼也瞞不過李氏這個主母,碧雲白著臉將打聽來的事說了:“……如今翡翠已經吃了藥……”
李氏臉色也很難看:“大年下的,真是作孽!”想想喬連波又忍不住歎氣,“怎麼糊塗到這種程度!”連給通房喝避子湯都不知道。
出了這麼個事,大家心情都不好,綺年又坐了一會兒,想到今日趙燕恒不是休沐,外頭又有些落雪,下衙回家想必身上又有些濕冷,便起身告辭回郡王府。
進了節氣居,小滿上前來接著,小聲笑道:“世子妃不知道,今兒府裡可熱鬨呢。”
“熱鬨?來人了?”
“是秦家表少爺。”小滿忍著笑,“一來就跟阮家世子動起手來了。”
“是——秦岩?”綺年大為詫異,“他不是該陪著妻子回門麼?”
小滿撇撇嘴:“誰知道呢。反正您走了沒多一會兒呢,表少爺就跑來了,進門見了阮家世子就打,兩人在外書房那邊打成一團。其實表少爺哪是對手呢,阮世子讓著他罷了。”
綺年想想當初秦岩乾過的那些事,不由得搖了搖頭:“這是添亂。”現在說起來還算是阮麒理虧,若是把當初趙燕妤落水被秦岩救起來的事翻出來,那就大家扯平,更要鬨得理直氣壯了。
“後來怎樣?”
“王爺叫人拉開了,叫人送了表少爺回秦府。縣主倒是在丹園跟王妃哭了半日才走的,表少爺跟阮世子動手的時候都沒出來。”小滿想了想,“豆綠托人來問了,什麼時候能讓她出來。”
“是啊,豆綠的事兒是要好好想想了……”當初答應讓豆綠到莊子上去跟她的心上人成親,可是現在秦王妃和身邊的丫鬟都被圈在丹園裡了,何況豆綠的身契還在秦王妃手上,想讓她出來還得費點力氣,“去跟豆綠說一聲,讓她彆著急,這事我總替她辦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