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昀郡王就遞上了折子,奏請將郡王位傳給趙燕恒。宗人府那邊的批示還沒下來,這個消息已經傳遍了京城,甚至比今年的春闈還要吸引人的注意力。
綺年翻檢著眼前的嫁妝單子:“這家具都親眼去看過了嗎?”
“是。”芙蓉眉眼裡是藏都藏不住的喜氣,“側妃親自去看過的。”
肖側妃出身商戶人家,精明能乾也識貨,既然是她親自驗貨的,自然沒有問題。綺年直接批對牌:“那就定下來。首飾都打好了嗎?”如今是正月底,離趙燕好出嫁隻有一個多月了,嫁妝也該備齊了。
“都打好了。”芙蓉連聲答應,猶豫一下,“側妃,側妃讓奴婢來請教您一句,那——陪嫁的丫鬟要不要再添兩個?”
綺年一怔,隨即明白了肖側妃的意思,這是問是不是給張執備下通房丫鬟呢。趙燕好身邊的丫鬟忠心是忠心,但相貌上都是平平,做通房是不大夠格的。
“你回去轉告側妃,若是丫鬟夠用就先這樣罷,以後去了張家,要用的時候再挑就是了,張家也不是那樣奢靡的人家。”
芙蓉立刻笑得眼都快沒了。世子妃這意思就是說張家不是那等三妻四妾的人家,很不必先杞人憂天地備下什麼通房。就說嘛,張家大少奶奶那是世子妃的好友,這門親事又是通過世子妃才結下的,若是人家不好,世子妃定然不會插手的:“奴婢這就回去跟側妃說。”
綺年笑笑:“讓二妹妹過去了就好生過日子,彆的不要多想。”
芙蓉歡天喜地出去,如菱又拿了幾份單子過來:“世子妃,這是三皇子大婚的禮單,您看看還要不要再添減什麼?”
三皇子大婚定在二月二十八,成親之後十日就啟程前往藩地。二皇子比他還早些,如今已經收拾好了東西,隻等參加完弟弟的婚禮就立刻動身。兩位皇子這一走,看起來這大位的傳承也就差不多塵埃落定了。當然,隻是看起來。
“禮單就這樣吧,回頭世子回來,問問他還要不要添減。”綺年有點兒頭疼,這送禮真是個大學問,如今秦王妃不管事了,這送禮的擔子落到她身上來,還真是夠沉重。要不是有從前的舊例參照著,那就是兩眼一抹黑啊。
“那還有這個。”如菱一張張往上遞,“這個是顯國公府兩位少爺親事的禮單,這個是……”實在是太後這一年國喪耽擱的婚事太多,大家全擠到一起來了,三月到七月之間,喜事無數啊。以郡王府的身份倒不必都要出席,但人不到禮也得到,費腦子少不了。
綺年頭昏腦脹:“如菱啊,讓你家世子妃歇會兒成不成?就不能說點高興的事嗎?”
如菱抿著嘴笑:“有啊。小滿姐姐和如鸝姐姐的嫁妝都備好了,世子妃不去看看嗎?”
“是嗎?”綺年果然來了勁兒,“把我的首飾匣子拿過來,給這兩個丫頭添妝。”
如鴛笑著捧了首飾箱過來,如菱擠擠眼睛:“如鸝姐姐都要嫁出去了,如鴛姐姐還不快著點嗎?”一句話說得如鴛放了匣子去擰她的嘴,兩人正鬨成一團,白露進來了:“世子妃,韓大人家裡遣人來報喜了。”
來的是許茂雲的貼身丫鬟丹墨,一進來就滿臉笑容地給綺年磕頭:“給世子妃請安。我家少奶奶有喜了。”
“當真?”綺年頓時大喜,“幾時診出來的脈?有了幾個月了?”許茂雲嫁過去之後千好萬好,隻是一直沒身孕。雖說她年紀本來不大,韓夫人也不催促,但她自己其實還是有壓力的,如今懷上了那就真是十全十美了。
丹墨也笑得合不攏嘴:“昨兒晚上喝了兩口魚湯就吐了,還當是吃壞了東西也沒在意,今兒一早去給夫人請安,看見那鴨子肉粥又吐了。還是夫人知道,立刻就請了太醫來診脈,說是已經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夫人叫自己的貼身嬤嬤去家裡報喜,奴婢這不就跑到您這兒來了麼。”
“如菱,去把醃的那個酸梅拿一壇來。”綺年馬上想起來,“這是自己家園子裡的梅子醃出來的,拿回去給你們家少奶奶,若是喜歡,我再叫人送兩壇去。”
“多謝世子妃,我們少奶奶現在就想吃點酸的呢。”丹墨眉開眼笑。孕婦都愛吃點酸的,但許茂雲從前沒這個口味,韓家也沒備下,這會兒正叫人到處去買山楂糕杏脯之類呢。
綺年真想馬上去看看許茂雲,可惜手頭一堆的事兒死活走不開。丹墨自然明白:“等過些日子世子妃再去也是一樣的,奴婢還要去吳府上報一聲兒,就先告退了。”
許茂雲這個喜訊讓綺年高興得都有些坐不住了,馬上把手頭能搜到的各種酸東西都收拾了些叫丹墨帶回去,等人走了還在高興得團團轉:“真是太好了,喜事都紮堆了來。”
“什麼喜事啊?”趙燕恒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進來。綺年還在興奮頭上,站起身一邊迎過去一邊笑道:“都是喜事啊,咱們院子裡這兩個丫頭要大喜了,韓少奶奶又有喜了,可不都是喜事嗎?”
趙燕恒笑了笑:“韓大公子年紀也不小了,韓少奶奶有喜倒真是大喜事。”算算韓兆也快而立了,這時候才有第一個孩子,不喜才怪。
綺年看他臉上雖然帶笑,眼睛裡卻沒有什麼笑意,連忙擺手讓丫鬟們都下去了,低聲問:“出了什麼事?”
“漢辰辭官了。”趙燕恒歎了口氣,往椅子上一倒,把綺年摟到膝上坐著,頭靠在她肩上,“皇上準了,給了他一個員外郎的空銜,又賞了些東西,讓他回家鄉去了。”
“怎麼?”綺年一時沒反應過來,“辭官?皇上不用他了?”
趙燕恒苦笑一下:“不,皇上倒是留了,漢辰說上回為永順伯的事兒受了傷,身子大不如前,不能再為皇上效力了……他做的事,早晚是要招忌的,如今趁著皇上還念舊情肯放他回去,倒也是件好事。”雖然嘴上說是好事,卻仍不禁有幾分唏噓。
綺年輕輕歎口氣:“你也說是好事了。我覺得也是,與其天天提心吊膽的,不如回家鄉吃碗安穩飯呢。他年紀也不小了,也該娶妻生子過日子了。”周鎮撫與趙燕恒不同,趙燕恒身上有著郡王的爵位,即使招了皇上幾分忌憚,也能保住一生無憂。而周鎮撫毫無根基,皇帝信任他時他就是權臣近臣,不信任了就是礙眼的絆腳石,隨時可以除去。與其將來皇帝厭棄了他,或者新皇登基忌憚他知道得太多,還不如趁這會兒皇帝還有憐憫之心的時候激流勇退。雖然跟從前呼風喚雨的日子沒法比,但至少可以平安一生。
趙燕恒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但他跟周鎮撫相交多年,看起來二人各為其主交集不多,其實頗有幾分心照,這會兒周鎮撫退場,他也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苦笑了一下道:“我也知道這個道理,但他少小離家,如今家鄉也沒有什麼親人了,在京城這些年連個意中人都沒有。他這人性子也古怪,那些大家閨秀又不大入得他的眼,嫌規矩太多。原本他看中了清明,我想著他是個不拘身份的人,表麵上看著放浪,其實是個有分寸的,將來又是一個人過日子沒有那些家長裡短的麻煩,若能成了清明也有靠,誰知道——唉!總覺得有幾分對不住他。我想後日在家裡為他餞行。”
“是該替他餞餞行,從前在成都的時候他也算幫過我的,我來下廚備幾道菜罷。”雖然說當時救人的主力是趙燕和。
趙燕恒感激地看看綺年:“你最近忙成這樣,還要給你添麻煩……”
綺年笑起來:“這算什麼麻煩。”做妻子的下個廚也是理所應當的,替丈夫招待一下朋友,這要是在上輩子那都是很常見的事兒了,“對了,給三皇子的禮單擬好了,你看看還有什麼要增減的沒有?還有顯國公府兩位金公子的,我知道你跟他們親厚,這禮單也要你親自看過才好。”金國廷今年是要參加春闈了,金國潤則是去年秋闈剛剛中了武舉人,兄弟兩個已經預備三月裡同一日成親,倘若金國廷這次春闈能高中,那就是三喜臨門。
趙燕恒隨手接過禮單又往桌子上一扔,摟緊綺年的腰:“不看了,統統明日再看。”嘴唇湊到綺年耳邊,“品姐兒也這麼大了,我們也該再生個兒子才好。”天天都是做不完的事,想要跟妻子風花雪月一番,片刻之後就是禮單啊采買啊這些雞毛蒜皮。
綺年怔了怔,臉騰地紅了:“天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