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心血來潮出來轉轉,沒想到竟然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你在這裡做什麼呢，克拉弗斯？”
青年的音量並不大，但不緊不慢的語速卻給人一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
他的出現,令原先就彌漫著緊張感的空氣變得更加凝重了。
“你是……警衛部隊的布萊恩？”
卡諾恩回憶起對方的身份後,後背幾乎瞬間就沁出了冷汗。
警衛部隊的隊長級人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重要的是，這個人在這裡待了多久了？自己和維因的談話,他聽進去了多少？
他的注意力都在維因的身上，竟然沒有發現安達裡斯是什麼時候過來的——這一疏忽，很可能將他們推進致命的深淵！
好在卡諾恩迅速冷靜了下來,沒讓自己的動搖明晃晃地流露在臉上。
安達裡斯應該沒有聽到關鍵的內容。
否則就不會是單純的問話，而是直接將他們帶走審問了。
但是,卡諾恩的身份本身就是最大的問題。
——他是艾涅斯特將軍和布瑞斯王之外，唯一一個刺客展現出興趣的對象。
卡諾恩正是以這件事為契機,才認識了眼前這位年輕的警衛部隊隊長。
而在王宮襲擊案發生後，卡諾恩又因為他的特殊身份,再度遭到各方的盤問和調查。
因此,他決不能說出自己出現在這裡的真實目的。和他這樣的人扯上關係,會大大增加維因暴露真實身份的風險。
卡諾恩想賭一把——賭安達裡斯沒有聽到自己先前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是來買花的。”
沒錯，他們一個是服務於王族的術士,一個是普通的花店的員工,不會有在這之外的交集。
“哦？”
但是安達裡斯在聽到這個回答之後,臉上卻帶上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目光在卡諾恩身上來回打量,仿佛要將他看透一樣。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住處隔幾條街，就有一家花店吧？
為什麼要不辭辛勞跑到這麼遠的地方呢？難道這家店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
卡諾恩頓時詞窮了。
他沒想到安達裡斯居然對他的情況調查得這麼清楚。
這家店的特殊的地方——就是維因在這裡啊！
然而安達裡斯仿佛看穿了卡諾恩的窘況，不等他回答就繼續展開追問。
“而且,買花不應該是在店裡買嗎？為什麼要把店員拉到外麵來聊天？難不成這樣更方便交流？
——還是說，有什麼不想被彆人聽到的內容嗎？”
咄咄逼人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完全不給卡諾恩喘息和思考的餘地。
“我……”
卡諾恩後背的冷汗流得更厲害了。
他怎麼會聽不出安達裡斯話語中的懷疑之意？
如果給不出有說服力的解釋的話，他真的會麵臨不小的麻煩。
雖然一次反常的舉動也許證明不了什麼，但卡諾恩害怕安達裡斯會因此將目光投注在維因身上。
這種後果是他無法承受的。
無形的壓力，令卡諾恩透不過氣來。
與此同時，在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中，卡諾恩能感受到安達裡斯眼裡的冷意越來越明顯。
就沒有什麼能打開局麵的辦法嗎？
卡諾恩拚命地思考著，但是繃到極點的大腦卻仿佛絞成了一團亂麻，貢獻不出什麼有價值的答案。
“……嗬。”
就在他心煩意亂之際，卡諾恩突然聽到身邊傳來一聲輕輕的嗤笑。
這道聲音來自於維因。
如果卡諾恩被懷疑，那維因也很難擺脫乾係。
他不可能意識不到事情的嚴重性。但維因的臉上不僅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緊張感，甚至還帶著一抹嘲弄之色，仿佛在看著一場鬨劇。
“布萊恩隊長，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這個人確實不是來買花的。我正在警告他不要再來了，但他完全聽不進去。”
安達裡斯挑了一下眉毛。
“那你能告訴我，他為什麼要來這裡嗎？”
“大概是因為艾涅斯特吧。”
在卡諾恩難以置信的目光中，格雷毫不猶豫地說出了關鍵性的信息。
——他這是要自爆嗎？
就連安達裡斯也因為這句意料之外的話微微睜大了眼睛。
“艾涅斯特？”
“是的。你不是也知道嗎？他有時候會光顧這裡。”
艾涅斯特來過坎特貝爾？
卡諾恩呆住了。
他是第一次知道這個爆炸性的消息，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
可維因既然敢向安達裡斯求證，就說明這件事應該不會有假。
艾涅斯特為什麼要來這裡？難道他認出維因了嗎？可是這樣的話，他為什麼要保持沉默？
那維因呢？他又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和既是憧憬的對象，又是想要殺死的目標和平相處？
——不不，現在不是糾結這些問題的時候！
卡諾恩及時將飛散開來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應該思考的是，維因為什麼要在選在這個時候拋出這個信息？
難道這件事和他們現在的處境有什麼關係嗎？
等一下——維因剛才提到，自己來這裡是為了艾涅斯特？
卡諾恩畢竟是能成為宮廷術士的人，雖然先前因為安達裡斯的詰問陷入了混亂，但此刻把收集到的話拚湊在一起之後，突然間猜到了幾分維因的意圖。
維因沒有說一句假話。
隻是它們組合在一起後，似乎產生了一定的歧義？
如果他猜得沒錯的話——
卡諾恩定了定心神，開口道。
“抱歉，我不是有意遮掩，但是這件事有些難以啟齒——
我一直非常尊敬艾涅斯特將軍。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親眼見他一麵。”
他說的同樣是真話。
但是，這句話出口後，卡諾恩來坎特貝爾的目的一下子被扭曲了。
“尊敬艾涅斯特？你是他的崇拜者嗎？”
“可以這麼說。”
“……嘁。”
安達裡斯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
他不知道這句話的真假，不過如果對方是想臨時拿艾涅斯特當擋箭牌，以為這樣行得通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
因為他有的是方法驗證。
“既然崇拜艾涅斯特，那你一定對他的事跡相當了解了？”
“算是吧。”
“那請你回答我，在科拉爾戰役中，艾涅斯特選擇的伏擊點是哪裡？”
這是一個角度相當刁鑽的問題。
在羅蘭迪亞與亞夏的戰爭中，艾涅斯特在獲得一定的指揮權後，曾經組織過一場伏擊戰。
這雖然是艾涅斯特嶄露頭角的起始點，但與他後來取得的成就相比，這場戰役的戰果並不是那麼輝煌，因此知名度不算太高。
如果再縮小到戰役中的細節的話，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但這個問題完全難不住卡諾恩。
“是靠近貝爾坎德城的一處丘陵地帶。”
幾乎不需要思考時間，他就一口報出了答案。
安達裡斯不由得怔了一下。
“我能再問一下，他組織這場伏擊戰的緣由嗎？”
“當時因為我軍的一些決策失誤，導致科拉爾基地失守，第一軍團不得不選擇暫時性撤離。
而艾涅斯特將軍利用亞夏軍剛取得了巨大的戰果，又急於追擊的浮躁心態，借助丘陵地帶的地利設下埋伏，一舉消滅了追擊的先遣隊的三分之一的戰力。”
卡諾恩依然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他並非軍隊出身，能對艾涅斯特有這樣的了解，確實極為難得。
而且不管他在說話時流露出的敬佩的神色，還有眼裡閃爍的光，都是做不得假的。
安達裡斯不得不承認一件事——這個宮廷術士，搞不好真的是艾涅斯特的崇拜者。
既然對方已經證明到了這個份上，那他也沒有繼續深究下去的理由了。
“抱歉，我問了奇怪的話。”
“沒事，是我沒有把事情講清楚。”
安達裡斯道歉後，三人之間緊張的氣氛終於慢慢地消弭了。
卡諾恩無意再做逗留，很快就離開了。
這條臨近花店的小路上隻剩下了兩個人。
安達裡斯，以及他這段時間一直關注的對象。
——格雷·奧迪內爾。
在坎特貝爾工作的員工，給人以冷淡而寡言的印象的青年。
雖然身份並不起眼，但他卻有著與一般人不同的反應與心理素質。而本人也無意掩飾這一點。
在此前的搜查中，安達裡斯表現出對格雷的露骨的懷疑的時候，就連一旁的店長都為他緊張，當事人卻還是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態度。
即使安達裡斯後來又光顧了幾次坎特貝爾，從各種角度進行了試探，也沒有找到打破這個人的心理防線的方法。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些非常令安達裡斯在意的地方。
格雷與那名在實驗室中死去的少年——維因的相貌非常的相似。
而有時和他對上視線的時候，安達裡斯會不自覺地繃緊身體。
——他的眼睛，像極了安達裡斯那位曾經的戰友。
那是慣於隱藏痛苦的眼神。
艾涅斯特是經曆了戰火才會變成這樣，這個名叫格雷的青年又經曆了什麼？
而艾涅斯特對他如此在意，以至於頻頻光顧坎特貝爾，到底是因為他與維因的相貌相似，還是因為他與自己之間存在共同點呢？
其實在與亞夏的戰爭結束後，安達裡斯已經很長時間沒見到“王國的英雄”了。
他與艾涅斯特的性格並不是十分合拍，彼此之間也算不上什麼親密的關係。
在安達裡斯轉入警衛部隊後，他們交流的機會就更少了。
就在安達裡斯以為這樣的狀態會一直持續下去的時候，他們卻因為那名神秘的刺客的出現而再次產生了聯係。
格雷是艾涅斯特目前唯一表現出興趣的對象，所以，安達裡斯想要看清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對你說。”
雖然卡諾恩走了，但格雷卻無意就此放過安達裡斯。
“我知道你對我有種莫名而來的疑慮，可你真的打算一直穿著這身衣服來坎特貝爾嗎？”
麵對有些不明所以的安達裡斯，格雷露出了嘲諷的微笑。
“拜你所賜，我們店這段時間的營業額都出現了小幅度的下降。”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