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會在十年之內毀滅?”
對方給出的,是一個格雷怎麼也想不到的答案。由一個試圖推動世界毀滅的人之口說出,更是讓他覺得荒謬。
艾亞澤貝斯——這個名字,他是從卡諾恩那裡聽聞的。
學院出身的術士中的佼佼者,全能型的天才。
這是相關人士對他的評價,與他交手過的格雷也覺得頗為中肯。
他在殺了布瑞斯,從王宮突圍之際,撞上了兩個當日值勤的宮廷術士,其中一人就是艾亞澤貝斯。
前一個術士不足為慮,但是艾亞澤貝斯是真的讓他感到有點棘手。
這個人出手果斷,對時機的把握相當精準,一看就擁有大多數術士不具備的實戰拚殺的經驗。
為了儘早脫身,格雷甚至不得不采取有些冒險的策略。也正是因為這一插曲,對方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個人就是隱藏在幕後的黑手?
如果自己那個時候下手再重一點的話,能不能真的解決掉艾亞澤貝斯?或者逼出他的後手?
不,現在再考慮這些也沒有意義。
要弄清的問題另在他處。
一個年紀輕輕,前途無量,備受國王和同僚的信任的人,為什麼要策劃顛覆世界的陰謀?
聽他的口吻似乎另有隱情,但格雷怎麼也無法相信。
艾涅斯特走上極端的背後少不了他的推波助瀾,事到如今,卻想要把自己洗脫乾淨嗎?
“你把我約出來,就是為了灌輸這種危言聳聽的言論?”
對於格雷的質疑,對方隻是態度如常地回複道。
“我認為你在聽完我的講述後,會做出自己的判斷。”
“那就讓我洗耳恭聽吧。擁有如此的力量卻韜光養晦的人,到底會拿出怎樣一個有說服力的故事。”
“在開始之前,請允許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你認為赫利俄斯是否真的存在?”
“赫利俄斯?”
格雷麵色不善地盯著艾亞澤貝斯。
“這個時候問這個?你該不會是巴修泰因的人吧?”
他的臉上顯出懷疑的神色,心裡卻猜到對方接下來大概要說些什麼。
這涉及到一個非常遙遠的故事。
傳說,這個世界上曾是有神存在的。
其中最為人廣知的,是象征光明的赫利俄斯。時至今日,羅蘭迪亞的鄰國巴修泰因依然保留著對他的信仰。
傳說赫利俄斯是一位充滿慈愛的神,原初的人類正是被他所創造,接受他的庇佑,過著沒有任何憂愁的安寧的生活。
而這一切唐突地終結在了新曆幾千年前。
世上誕生了與赫利俄斯對立,向人類播撒惡意的神明“厄瑞波斯”。
他製造了洪水和地震,驅使著猛獸,將原初的人類卷入一場場災難之中。
赫利俄斯憐憫遭此不幸的人類,與厄瑞波斯展開了激烈的衝突。
戰鬥的結果是兩敗俱傷。兩位神明相繼受到致命的重創,從此不再現身。
災難的擴張被遏止,但世界也失去了光明的庇佑。人類驟然從樂園中被驅離出來,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中艱難求生。
其中最嚴峻的考驗,莫過於赫利俄斯消亡之後,降臨在世間的永夜。
人類的眼睛在黑暗中不能視物,難以尋找食物。除此之外,他們還要麵臨猛獸、毒蟲,以及厄瑞波斯遺留下的怪物的威脅。
在重重險境之中,出現了一位覺醒了智慧,掌握了奇異的力量,將生存的技能和與猛獸抗爭的本領教授給人類的年輕人。
這個人就是人類最初的術士。
相傳,他的眼睛可以透過當下看到未來。
而他最有名的事跡,就是作出的對人類至關重要的預言。
——“赫利俄斯並沒有真正消亡,隻是陷入了沉睡。在東方的神殿獻上祈禱之時,黑暗將會被驅散。”
人們按照他的話去做,最後真的為世界尋回了光明。
目前,大陸上的國家對這則傳說的態度主要分為兩種。
巴修泰因認為這些記載都是真的,而他們正是追隨最初那位術士的族群的後代。隻要一直虔誠地信仰赫利俄斯,終有一日,他會迎來真正的複蘇。
而羅蘭迪亞和迪爾克海姆雖然對古老的傳說懷有一定程度的敬畏,卻不會將之作為國教去信奉。
“但事實上,這則傳說既是虛假的,也有真實的成分。”
赫利俄斯——是新曆和舊曆更早之前的,距今幾千年前的一個科學家的名字。”
“科學家?
幾千年前的科學家?你是在逗我嗎?”
對於格雷的反應,艾亞澤貝斯表現得絲毫不意外。
“你真的覺得,舊曆之前是文明荒漠的時代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古代語又是怎麼來的?
格雷微微眯起了眼睛。
古代語,全稱為古代赫利玻洛斯語,是演變成大陸的現代通用語之前的語言。
雖然現在的人稱它為古代語,但實際上,它已經是一套非常成熟的語言體係。舊曆的詩歌,文學作品,曆史記載,都是通過古代語流傳下來的。
按理說,這樣的語言應該也有完整的發展變遷的過程。但令學者不解的是,支持這一推想的證據卻從未被發現過。
對此,學術界有各種不同的觀點,有大災變說,語言神授說,先知創造文字說等。
“其實原因很簡單。人類的文明曾經一度中斷過。
至於證據,其實你上一次也已經看到了。”
話音剛落,在他的身後,一對翼狀的魔導器在夜色中驟然展開。
像是沒有注意到格雷警戒的神色一般,艾亞澤貝斯繼續說道。
“AESW-03,高機動突擊作戰型複合兵裝‘萊萬汀’。
你應該也對它的存在感到過困惑吧?不光是你,就連軍方、警衛部隊和學院也都在一直在研究和調查,想要弄清楚它的來曆。
我能理解他們,畢竟這是橫空出世的破格的力量,還被未知的勢力所掌控。
不謹慎對待的話,不僅會威脅國內的安全,甚至連國際上現有的平衡都可能被打破。
不過很可惜,他們注定找不到有價值的線索。因為它根本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設計和製造的。
萊萬汀是新曆,以及新曆之前的舊曆再往前的空白時期的產物。你可以稱它為——創世曆時代。”
“舊曆再往前?創世曆?”
“是。”
“我不知道你竟然還是一個曆史學家。”
“稱我為曆史學家未免太抬舉我了,我隻是碰巧知道得比其他人多一點而已。”
對於他的這種說辭,格雷已經厭倦到不想再予以置評了。
“‘萊萬汀’麼……確實,在我看來,它沒辦法用‘技術上的飛躍’來解釋。
但是,這和你宣稱的世界毀滅又有什麼關係?該不會這就是你所謂的證據了吧?”
“不,我隻是想說明文明確實存在過。世界會在十年內毀滅,實際上是來源自一位預言士的預言。”
“預言?”
格雷的內心驚疑不定。
就像傳說中的人類最初的術士那樣,在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著一種可以預知未來的能力。
有這種能力的人被稱為預言士。
他們的能力並非與生俱來,而是後天獲得,具體的緣由則尚未被探明。
學院那邊曾經提出過一種假設,認為命運是有跡可循的,人類在做出某種選擇之際,相對應的錨點就已經出現。
而預言士在某種特殊的境遇裡,領悟了無法用語言或已有的經驗來描述的一種概念。
在這種概念的幫助下,他們可以感知到那些錨點的存在。
在數量稀少的預言士之中,這種能力也有強弱之分。強大的預言士除了自身之外,還能隱約窺探到他人的命運。
裡夏爾的“格拉墨”據說正是自某個預言士的饋贈。他在作出了“能真正發揮它的價值的人早晚會出現”的預言後,將劍贈送給了裡夏爾的養父的長輩。
這無疑是相當驚人的。因為這意味著那個人看到的未來的跨度足足有幾十年。
而對於普通的預言士來說,能預測到某件事的直接後果就已經是極限了。
在有史可考的幾千年內,更是沒有出現過像最初的術士那樣,能作出影響到整個人類群體的預言的人。
直到歲月流轉,進入了新曆ND1028年,世上出現了一個有違常理的預言士。
那就是《格蘭西亞》的女主角斯蔻蒂。
她預知不了自己的未來,卻能模糊的感知到世界的命運。也正是在這種預感的推動下,才有了她與裡夏爾的相遇。
不過這一次各方麵的變動太大,劇情注定不可能再像原作那樣發展了。
格雷也曾經想過去找斯蔻蒂,問問她對真正的世界危機是否知道點什麼。
但遺憾的是,他始終沒有機會見到她。
而即使是斯蔻蒂,原作裡也僅僅是感到“將要有不好的事發生”,無法做出“世界會在十年內毀滅”這樣的宏觀而精確的預言。
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了。
格雷心底閃過許多想法,表麵上還在演繹一個正常人應有的反應。
“你是聽預言士說世界會毀滅的?
然後呢,你就這麼相信了?不覺得可笑嗎,難不成世界是個一碰就碎的雞蛋殼?
如果它這麼容易就會毀滅的話,這幾千年又是怎麼過來的?”
“雞蛋殼……你的比喻真是奇妙。事實上,如果真要這麼形容的話,倒也錯不了多少。”
格雷揚了一下眉毛。
“你繼續說。”
“我們確實生活在類似的環境裡。不過舊曆之前,也就是創世曆的人,稱呼這個‘雞蛋殼’為‘繭’。”
“繭?”
“你應該知道,一些昆蟲為了保護自己會造出名為‘繭’的殼吧?實際上,我們能夠生存,也完全依賴一種類似的存在。”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格雷不禁生出一種下意識望向天空的衝動。
但是他隨即強忍了下來。
艾亞澤貝斯說的這些事,其實格雷全都清楚。
應該說,每一個玩過《格蘭西亞》的玩家都清楚。
魔法、魔導器的運轉,現代的文明的構建都離不開“魔素”。
然而與此同時,它又是一種危險的物質。
過量的魔素對人體有害,這一點在不具備適應性的普通人身上尤為顯著。長期生活在濃度超標的環境中,人會逐漸衰弱,最後甚至會死亡。
然而在高空之上,就有著濃度極高的,被稱為“混沌帶”的魔素聚集區域。
在它之下,則是一層由特殊物質構成的,將星球包裹起來的不可見的光膜。
這就是貫穿遊戲的核心設定之一——“赫利俄斯之繭”。
它隔開了混沌帶與地表大氣,僅允許極少量的魔素滲透過來,讓人類能夠在安全的環境中生存。
然而包括主人公在內,這個世界的絕大部分人都對此一無所知。具體的設定,還要在遊戲過程中一步步地揭曉。
“在文明中斷之前,人類對世界的探索與認知遠比現在深入。現在的科學水平和過去比起來,就像是剛蹣跚走路的幼童。
我說的這些,在幾千年前曾是人人皆知的常識。
而赫利俄斯,就是那個時候作出過突出貢獻的科學家。人們為了紀念他,將光膜命名為‘赫利俄斯之繭’。”
這般驚世駭俗的言論,艾亞澤貝斯隻是用作學術報告一般的語氣慢慢道來。
“不光是赫利俄斯。傳說中的厄瑞波斯也有過真實的原型。”
“你該不會想告訴我,他也是一個偉大的科學家吧?”
“不,這你就猜錯了。它不僅不是科學家,連人都不是。
厄瑞波斯——那是一種超規格武器的名字。”
伴隨著這句話,格雷的眼前突然出現了光的明滅,映出爆炸特有的火光。
他一瞬間以為這是艾亞澤貝斯圖窮匕見,但很快又意識到了違和之處。
受到影響的隻有視覺,他感應不到魔力的波動,也沒有爆炸時應該產生的熱量以及衝擊力。
這隻是投影。
一種極為逼真的投影。
下一秒,有白色的巨大影子從頭頂掠過,速度快得他隻能捕捉到殘影。
伴隨著它的飛過,有無數暴雨般的光束從空中灑落,讓格雷生出了一種大地開始震顫的錯覺。
然後,這些光影在驟然間消失了。
他又回到了原本那個陰暗狹窄的小巷。
“抱歉,直接放映出來可能有些突兀,但這是讓你了解到的最直觀的方式。
這是來自萊萬汀內部的一段錄影。天上那個一閃而過的白色的影子,就是厄瑞波斯。
它誕生自創世曆時代的最後一場戰爭。”
不管在任何時代,國家間的紛爭都是存在的。
利益碰撞。領土矛盾。宗教衝突。
能成為導火索的因素實在是太多了。
在創世曆時代的尾聲,曾經就上演了一場世界規模的大戰。
其中的一個國家在瀕臨絕境之時,開發了一架用於反擊的極為特殊的兵器。
“它的名字是超規格空戰型複合兵裝‘厄瑞波斯’。”
格雷在心裡跟著默念了一遍。
其實關於厄瑞波斯,原作中也有提到過它的存在,但是具體的設定則語焉不詳。
這還是他第一次接觸到傳說背後的未知的故事。
“厄瑞波斯不需要操縱者,它自己就擁有自主思考和獨立作戰的能力。
而它最特殊的地方,在於實現了魔力的自給,擁有近乎於無上限的火力。”
“你說的故事越來越離奇了。”
格雷從“維因”的角度評價道。
“難以置信嗎?但這確實是事實。
我們現代的術士被定式束縛得太久了。但是能化不可能為可能的,才是所謂的魔法吧?”
在進入新曆之前,曆史上曾經出現過冷僻的儀式魔法。
術士通過儀式付出某種代價,讓自己的願望成真。越是強烈的願望,就越有實現的可能性。
而它的真正源頭要追溯到創世曆時代。
“厄瑞波斯”就是某種儀式魔法的載體。
願望的本質是“對某件事發生的強烈的期望”,厄瑞波斯可以捕捉到這種情感波動,然後通過定向裝置,扭曲實現的過程,將之轉化為魔力。
換句話來說,就是將原本的無數種願望對應的無數種結果,強製偏移為“獲得魔力”這唯一一種結果。
更可怕的是,它對情感的捕捉範圍甚至無關敵我。能接觸到的人越多,火力就越強。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厄瑞波斯可以輕易壓製集團作戰單位,甚至單機就可以完成攻堅戰和殲滅戰。
一經投入,戰局便迅速扭轉。
按照正常流程的話,那場戰爭最終應該以另一方的撤退和投降而告終。
但由於雙方前期積累的仇恨太深,在那之後,軍隊並沒有收住手,而是任由厄瑞波斯將對方的大片國土也化為了焦土。
這就是悲劇的開端。
厄瑞波斯的本質,是人類的祈願的實質化,天生帶有“事物應向某一方向發展”的指向性。
不管是哪一方的什麼樣的願望,它都會予以接收。
它確實是創造它的人的希望,是連敗北的命運都能扭轉的奇跡。
但是它同時也是敵人的恐懼和不甘,是戰火中催生的憎恨和詛咒。